金石上的幽默意識

文史 12-07

「幽默往往也是一種善於自嘲的精神，但自嘲在這裡並非貶義。它實際上是一個有著豐富感情色彩的詞語，與一個人的閱歷、沉澱是息息相關的。」

眾人皆知白石老人的繪畫作品，以及畫上題跋，往往令人捧腹大笑，又富含深意而回味無窮。他的幽默來自於本身的豐富閱歷，以此沉澱出的對世事的感悟。除了我們耳熟能詳的《不倒翁》、《人罵我我也罵人》、《老當益壯》等作品，還有很多印章也是反映了白石老人童心未泯的老者情狀和自嘲的幽默意識。

北京畫院藏有白石老人的印章三百餘方，曾舉辦「三百石印富翁——齊白石金石心跡」的展覽。齊白石一生治印無數，「三百石印齋」是他的齋號之一，他也常以「三百石印富翁」為號，並很早就見於他的書畫作品上。

三百石印富翁朱文青田石北京畫院藏

創作年代：1919年

尺寸：3.8厘米x3.7厘米x1.3厘米

在青少年時，齊白石就對篆刻情有獨鍾。從黎氏兄弟入門、模仿丁、黃取法浙派，後轉習趙之謙，探索隸書漢碑入印，逐漸確立了自己的面貌；定居北京後，汲取《漢三公山碑》《吳天發神讖碑》篆法，以單刀沖刻，自出機杼。他的篆刻特色是「膽敢獨造」，在藝術面貌上是以「苦心經營」達到「藏巧於拙」，形成「鐵筆疏狂」、「直肆雄健」的印風。欣賞他的篆刻作品，撲面而來的是樸素執著、懷鄉戀土、變革進取、敢於創新的精神。

北京畫院所藏齊白石印章富含自嘲意趣，一類為白石老人自嘲自己的出身。白石老人多次刻「大匠之門」、「魯班門下」、「木人」、「木居士」、「千頭木奴」、「湘上老農」等，以紀念自己出身在湖南農民庭，並靠做細木活為生。他從來也不避諱自己的貧賤出身，不以匠人經歷為恥的態度，亦是對蔑視其出身人的有力回擊。北京畫院藏「大匠之門」印章採用了單雙刀結合的刻印方法，用刀沉穩明快，筆力圓厚；布局大方生動，平行布線而以線距空間的變化調節，破其平淡，章法新奇，體現了齊白石「純是秦漢想思，不假雕琢，自然古雅」論印章藝術的特點。

魯班門下朱文青田石

尺寸：3.5厘米x3.6厘米x4.8厘米

大匠之門白文壽山石

無年款北京畫院藏

尺寸：3厘米x3厘米x3.2厘米

此外，還有老人自嘲自己的性格。有一方青田石刻白文「吾狐也」，邊款為「吾生性多疑，是吾所短，刊此自嘲。丙子年五月，時客。白石」。這枚印章是白石老人於 1936年應時任國軍第四十四軍軍長王瓚緒之邀到四川遊歷時，下榻在成都南門文廟后街王瓚緒公館「冶園」休憩時所刻。因當時日軍進逼華北，平津局勢動蕩，白石老人非常謹慎小心，基本上每天只閉門作畫。他在《白石老人自述》中曾提到：「因連年時局不靖，防備宵小覬覦，對於門戶特別加以小心。我的跨車衚衕住宅，東面臨街，我住在里院北屋，廊子前面，置有鐵制的柵欄，晚上拉開，加上了鎖，比較的嚴密得多了。」一晚上他聽到「犬吠之聲，聒耳可厭，親自起床驅逐。走得忽忙了些，腳骨誤觸柵欄的斜撐，一跤栽了下去……幾乎成了殘疾。」而此時白石老人還在病痛情況下又刻了一枚一章「跛翁虎尾」來形容自己的滑稽樣子。

吾狐也白文青田石

創作年代：1936年

尺寸：2.4厘米x2.4厘米 x3.6厘米

而在同一戰事時間，白石老人刻「餓叟」一印紀念自己的生活窘境。日本侵華，白石老人在大門貼上「停止賣畫」的大字，從此不論南紙店經手，還是朋友介紹，一概謝絕。朋友多關心他的生活，白石老人回答朋友一首詩：「壽高不死羞為賊，不愧長安做餓饕」，表明寧可挨凍受餓，他也決不甘心去取媚那些人。

餓叟白文青田封門青

尺寸：3.2厘米x3.2厘米x6.7厘米

跛翁虎尾朱文青田石

尺寸：3.3厘米x3.3厘米x3.4厘米

老為兒曹作馬牛白文壽山石

尺寸：4.1厘米x4.1厘米x1.5厘米

白石老人對於自己年事已高的情況下，也是非常樂觀積極的。60歲時他刻「老齊郎」一印，邊款自嘲道「余年六十矣，今宵夜亡，不為短命，刊此一笑」。他還刻了「年高身健不肯做神仙」來標明其健康的身心狀況，不用過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1940年他刻有「四不怕者」印反映了自己不怕死的決心，「老為兒曹做馬牛」則有著晚年諸多無奈之心。同時他又治印「何要浮名」、「贏得鬢須殘雪」，表示了對於名聲的態度和歲月流逝的感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