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慧宗杲禪師：學道病在雜毒入心
學道病在雜毒入心
大慧普覺禪師法說卷第二十一
01
近世士大夫多欲學此道，而心不純一者，病在雜毒入心。雜毒既入其心，則觸途成滯。觸途成滯，則我見增長，我見增長每則滿眼滿耳只見他人過失。殊不能退步，略自檢察，看逐日下得床來，有甚利他利己之事。能如是檢察者，謂之有智慧人。趙州云：「老僧逐日除二時粥飯是雜用心，餘外更無雜用心處。」且道，這老漢在甚麼處著到？若於這裡識得他面目，始可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未能如是，當時時退步，向自己腳跟下子細推窮——我能知他人好惡長短底，是凡是聖？是有是無？——推窮來，推窮去，到無可推窮處，如老鼠入牛角，驀地偷心絕，則便是當人四楞塌地，歸家穩坐處。
注釋
雜毒：苦性與煩惱能障聖道，故比喻為毒；混雜此諸毒之法，謂之雜毒。雜毒就是參雜著煩惱等非清凈的污染之法（包括邪知邪見）。
觸途成滯：遇事逢境，心生粘著，不得自在。觸，遇，接觸。途，道路。
殊不能退步：一點也不肯自我反省。
略自檢察：稍微進行一下自我檢討和反省。略，稍微。
著到：落腳、安頓。這句話的意思是說，請問，趙州這老漢日用中心安頓在何處？
見永嘉大師《證道歌》。
時時退步：時時迴光返照。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當下從自性上起觀，念念覺照，綿密地參究那個能知他人好壞長短的究竟是凡是聖，是有是無？推窮，即推究、參究。
偷心絕：從語言文字中尋找出路的意識知解心走到了死胡同，斷滅了。禪宗貴實證，一切向外分別馳求、請求他人為自己說破、從文字知見中找答案、從邏輯思維中找出路的有所得心，都是偷心。
四楞塌地：穩穩實實地踏在地上，好比一個凳子，四腳都著地。楞，稜角。
02
妙喜不得已說這惡口，於了事漢分上看來，正是不識好惡，撒屎撒尿。忽然撞著個皮下有血底，爛椎一頓，也怪他不得。今既無其人，不妨教這漢恣意亂說。已是不識好惡，不免向泥里洗土，說些沒滋味話。然第一不得向我說處會，此是士大夫作聰明底第一義也。
注釋
了事漢：擺脫了塵緣束縛的解脫者。
撒屎撒尿：實際理地，不受一塵，說個一言半語，已是污染，好比一個不知羞恥的人在乾淨的地方拉屎撒尿。
皮下有血底：指開悟見性了的明眼人，相當於「活漢」。見到自己本來面目、得自性之妙用的人，稱之為活漢；與之相反的，則稱之為死漢。
爛椎：痛打。
恣意：任意、隨便。
千萬不要把我說的話當作實法來領會，而要因指見月，自修自證。
03
世間出世間法，不得言一，不得言二，不得言有，不得言無，一二、有無於光明藏中，亦謂之毒藥，亦謂之醍醐。醍醐、毒藥本無自性。作一二、有無之見者，對病醫方耳。光明藏喻太虛空，一二、有無喻日月晝夜。夜暗時，太虛空未嘗暗；晝夜明時，太虛空未嘗明。日月晝夜自相傾奪，如一二、有無之見相傾相奪，於光明藏中無異，可中有個英靈漢，不受這般惡水潑，一念緣起無生，只這相傾相奪底，皆是當人逐日受用底家事。前所云醍醐毒藥是也。
注釋
醍醐：由牛乳精製而成的精純之酥酪。乃五味之一，即乳、酪、生酥、醍醐等五味中之第五種味，故亦稱醍醐味。為牛乳中最上之美味，故經典中每以醍醐比喻涅槃、佛性、真實教。《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卷一中云：「契經如乳，調伏如酪，對法教者如彼生酥，大乘般若猶如熟酥，總持門者譬如醍醐。醍醐之味，乳、酪、酥中微妙第一，能除諸病，令諸有情身心安樂。總持門者，契經等中最為第一，能除重罪，令諸眾生解脫生死，速證涅槃安樂法身。」
說一說二、說有說無等不同見解，都是為了對治眾生的執著之病而下的方便之葯而已，實際上，一二、有無都沒有自性，並非實法。
自相傾奪：互相更替。
可中：假若。
英靈漢：機敏靈利、有悟性的人。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不把上述這段說法當作實法會，即不把光明藏與一二有無、太虛空與日月晝夜等，割裂開來，當作二邊來理解，而是當下一念體悟到緣起無生的道理，那時方信這相對待的一二有無、日月晝夜等現象，皆是自性之妙用，皆是當人日常受用的本分事當體即真。故萬不可於一二有無、日月晝夜之外去尋找光明藏和太虛空，若如是，即受是惡水潑矣！
04
士大夫學此道，多求速效。宗師未開口時，早將心意識領解了也。及乎緩緩地根著，一似落湯螃蟹，手忙腳亂，無討頭處。殊不知閻家老子面前，受鐵棒、吞熱鐵圓者便是這領解求速效者，更不是別人；所謂希得返失，務精益粗，如來說為可憐愍者。近世士大夫，千萬人中，覓一個半個無此病者，了不可得。
注釋
及乎緩緩地根著：等到慢慢地向他盤根究底。根著，追究，盤根究底。
討頭處：摸不著頭腦，抓不住頭緒，無下手處。討，探尋。
鐵圓：即鐵丸。
希得返失，務精益粗：希望得到反而失去，追求精粹反而更加粗陋。返，同「反」。
05
紹興丙子秋，經由鄂渚，邂逅熊使君叔雅，一見傾倒，便以此道相契卻，能退步向實頭處著到，如說而行，不似泛泛者強知、強會、強領略。直要到古人腳踏實地處，不疑佛，不疑孔子、不疑老君，然後借老君、孔子、佛鼻孔，要自出氣。真勇猛精進、勝丈夫所為。願猛著精彩，努力向前。
注釋
紹興丙子：公元1156年。紹興，南宋高宗年號。
鄂渚：今湖北武昌境內。
邂逅：偶然相逢。
使君：官名，對州郡長官的尊稱。
傾倒：暢所欲言，相談甚歡。
相契：相投合、相契合。
卻能回頭轉腦，向實際理地（即自性）落腳，步步踏著實處。實頭處，即真實的理地。著到，落腳、安住。
06
說處行處已不錯，但少噴地一下而已。若有進無退，日用二六時中、應緣處，不間斷，則噴地一下亦不難。然第一不得存心在噴地一下處。若有此心，則被此心所障卻路頭矣。但於日用應緣處不昧，則日月浸久，自然打成一片。何者為應緣處？喜時怒時，判斷公事時，與賓客相酬酢時，與妻子聚會時，心思善惡時，觸境遇緣時，皆是噴地一發時節。千萬記取！千萬記取！世間情念起時，不必用力排遣。前日已曾上聞，但只舉——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才舉起這一字，世間情念自怗怗地矣。多言復多語，由來返相誤。千說萬說，只是這些子道理。驀然於無字上絕卻性命。這些道理亦是眼中花。
注釋
噴地一下：比喻突然斬斷命根，頓悟見性。
應緣處：舉首投足、待人接物等一切處。
意思是說，千萬不要存心待悟。
不昧：不失正念，不失去覺照。
上聞：敬語，下級向上級報告事情，謂之上聞，可譯為「向您彙報、說明」。
絕卻性命：斬斷命根，破除俱生我執。
※憨山大師：做自性工夫，從實際參究
※永明延壽禪師：云何三乘等人，見佛有其差別？
※徹悟禪師：莫要浪用精神
※銅川藥王山摩崖造像
※夢殿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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