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穿15具白骨背後的陰謀：1顆牙齒，讓法醫找出死者出生地

2014年，美國密蘇里州警方在調查一起自殺未遂事件時，意外發現了15具無名遺骸。這些骸骨是如同其主人所言，來自拉丁美洲的合法收藏，還是隱藏著更深的罪惡？在傳統法醫手段無能為力時，一些新的技術正為我們揭開謎底……

撰文 | Bob Grant

翻譯 | 宋婭

審校 | 吳非

2014年夏天，15具人體遺骨被送到了聖路易斯法醫辦公室。「它們被裝在四個木質的棺材中，保存程度參差不齊，」法醫人類學家 Lindsay Trammell回憶，「有些看起來非常久遠，成了一堆雜亂的骨骼。但也有些保存非常完好。」她知道，和這些骸骨相關案件的偵破需要她的幫助。

關於這堆骸骨的故事，可以追溯到那一年的初夏。當時，還是摩根縣治安辦公室偵探的Tony Wheatley接到通知後，前往密蘇里州凡爾賽市郊外的一所房屋，負責調查一起自殺未遂事件。他跟隨警方，在退休建築師Gary Walters的房屋前敲門，但無人應答。他們進門後發現房子里沒有人，但乍看之下就能發現吸食大麻用的煙斗。警察隨即離開房屋並申請搜查令。得到搜查令之後，他們重新進入房屋，卻有了意料之外的發現：在房間里的四具棺材中，裝滿了已經白骨化的人體遺骸。

收藏還是偷盜？

Wheatley馬上傳喚了摩根縣的驗屍官。驗屍官表示，這些骸骨不可能最初就儲存在建築師Walters的房子里。於是偵探Wheatley將棺材和骸骨一併沒收:「在查明真相之前，我們將會將其妥善保管。」Wheatley 表示：「我沒有研究過人類學及相關學科，關於這些骸骨的歷史和其他具體信息，還需要相關專家的協助調查。」

最初，保存著這些骸骨的建築師Walters對警方的行為感到非常不滿，他辯解道：「我早已獲得許可，擁有這些棺材中的骸骨。20世紀70年代，我在瓜地馬拉Iztapa城附近發掘了這些骸骨。」他甚至拿出了幾十年前瓜地馬拉政府開具的文件，來證明他對這些骸骨的保存具有合法性。

但是偵探Wheatley表示，他始終不相信文件中准許合法保存的骸骨，和他實際保存的骸骨是完全對應的。「我們希望搞清楚這其中有沒有他通過其他渠道得到的骸骨，」Wheatley補充說，在密西西比州中部有好幾個鮮為人知的印第安人墓地。「人們往往把從墓地中挖掘到的物品拿到黑市上去交易。我們可不希望他把這些印第安人骨骸拿到黑市上去賣掉。」

當Wheatley看完這名建築師的背景資料後，對其的懷疑進一步加深。在20世紀90年代，由於城市交通基礎設施建設的需要，位於聖路易斯的印第安人墓地必須遷址，作為建築師的Walters也參與到墓地的搬遷項目中，但他在後來卻被指控偷盜了墓地中的印第安人骸骨。關於這一事件，Walters一口咬定：墓地遷移項目在當時拖欠了他的工資款項，他於是暫時扣留了28具屍骨，當項目組將9萬美元工資付清之後，他也歸還了這些骸骨。

在Walters家發現的人類骸骨，讓一種早已存在的懷疑浮出水面。法醫人類學家Trammell解釋說：「調查者想要搞清楚這些骸骨的來源，究竟真的像Walters所說的那樣，還是有一部分來源於這一地區的失蹤人口或是被謀殺的人？這就是他們找到我的原因。」

然而，Trammell的工作進展卻不甚順利。初步的結果顯示，這些骸骨的來源十分複雜。於是她向外界尋求幫助，希望通過他們獲得關於這些骸骨更加詳細的信息，來證明建築師的清白與否。這兩位外援分別是伊利諾伊大學香檳分校的Cris Hughes 和北卡羅萊納州立大學的Chelsey Juarez，他們分別從事基因測序和同位素研究。

DNA解密

第一位外援Hughes也是一位法醫人類學家。她師從伊利諾伊大學的古DNA研究者Ripan Malhi，Malhi曾參與解密6000歲人骨的DNA。作為曾經的合作者，Trammell這樣評價Hughes：「在DNA研究領域，Hughes無疑是行家。她能通過檢測人類骸骨的線粒體DNA單倍群來判斷這些骸骨的主人生前生活的地理區域。」

Trammell從在建築師家中繳獲的骸骨樣本中抽取部分骸骨和牙齒樣本，寄給了Hughes。Hughes對其中部分樣本的線粒體DNA高變區1進行測序，用於確定它們的單倍群。比對後Hughes發現，有三個樣本屬於印第安人，但有一個卻是來自西非人。這樣一來，建築師的故事顯然不完全是事實，儲存在木頭棺材中的骸骨並非都來自瓜地馬拉。「我們的檢測結果讓建築師的故事真實性亮起了紅燈。」

儘管如此，Hughes依然建議Trammell使用另外一種方法對這些骸骨樣本進行進一步檢測，這就是同位素檢測法。通過分析骸骨中同一種同位素的比值，再將其與不同地理環境中的同位素含量進行對比，我們可以了解到這些人生前在那些地方生活過。Trammell於是聯繫了第二位外援Juarez。

同位素知道真相

Juarez收到的樣本，正是Hughes檢測過的十塊頭骨。他主要檢測的是這些頭骨的第一恆磨牙。這類牙齒在子宮中就開始發育，到新生兒三歲時停止。他對這些磨牙進行了鍶同位素分析，然後將得到的數據與瓜地馬拉以及聖路易斯地區的同位素分布地圖進行比對。「建築師聲稱這些骨骸來自瓜地馬拉，但是我們的同位素分析結果顯示，骨骸樣本同位素值水平與整個拉丁美洲地區都沒有相似之處，但卻和聖路易斯地區的同位素值重合。」

這一分析結果進一步證明了建築師所言不實。「根據得出的檢驗結果，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些骸骨應該來自不同地區的多個建築工地，在施工過程中被挖出。而作為一名建築師，在他的職業生涯中收集這些骸骨是有可能的。但是，在對每一種主要元素進行檢測之前，我們依舊無法妄下論斷。」

美國的氧同位素地圖

法醫學新前沿

美國武裝部隊DNA鑒定實驗室（AFDIL）所開展的項目是截至目前在法醫學領域對DNA測序技術應用範圍最大、應用效果最為成功的項目之一。這個實驗室中的研究者對二戰、朝鮮戰爭以及越戰戰場中找到的屍骨進行DNA測序，以確認這些士兵的身份。

這一項目開始於20世紀90年代晚期，當時他們使用的是1977年Sanger發明末端終止測序法（簡稱Sanger法）。但由於這些遺體被儲存在福爾馬林中，部分DNA交聯片段被破壞，無法獲得Sanger法所需的足夠長的DNA片段來進行測序。隨著科技的進步，他們終於可以通過第二代DNA測序技術（Next-Generation Sequencing; NGS）為屍骨確認身份。

AFDIL使用第二代DNA測序方法成功確認了陸軍下士Charles White的身份。這名下士於1951年在朝鮮戰爭中犧牲，年僅20歲。White的DNA序列與他堂兄妹和姐姐所提供的線粒體DNA匹配成功。去年夏天，他的遺骸被送往位於俄亥俄州的家鄉光榮下葬。懷特下士只是其中一個典型的例子，實驗室負責人Tim McMahon表示：在2016年3~8月，我們對80個遺骸樣本進行了DNA測序，儘管樣本中有些DNA已經遭到了化學破壞，但測序成功率仍然達到45%。

除了DNA測序之外，同位素分析在法醫學領域的應用也越來越普遍。2015年，科學家就使用這種方法破獲了一個兩歲女孩（Bella Bond）的謀殺案。通過檢測她頭髮和牙齒中氧同位素的含量，並將其和美國各地區飲用水中氧同位素含量進行對比，據此判斷這個小女孩生前應該生活在新英格蘭地區。這一信息使警方極大縮小了搜查範圍，並成功抓獲兇手。

同位素分析法目前已經進入了產業化階段。IsoForensics就是一家將同位素比例質譜分析法運用於法醫鑒定領域的公司。公司總裁Lesley Chesson表示：「目前全國各地都有我們的合作者，包括警察局、調查局、法醫辦公室等等。調查者對能用於破案的同位素分析方法有非常大的需求。」

挑戰仍然存在

DNA第二代測序技術和同位素分析已經成為法醫人類學家的兩大法寶。但這些先進的技術手段在成為刑偵領域的標準方法、真正普遍用於實踐之前，還有諸多挑戰等待解決。

首先，這些法醫學最新技術所證明的信息並不為法庭所接受。搜集信息的各種方法都必須經過嚴格的審查和證實，確認有效後，這些信息才能作為證據被法院採納。但DNA和同位素這些最新科技所提供證據的法律門檻非常高。例如，在「神秘人骨」案中，三位法醫人類學家都使用先進方法證實了建築師想要瞞天過海，但他卻沒有因此而被公訴，因為法院一般不會採納此類證據。目前，研究者們正積極推動將先進法醫學技術納入法律，將其作為搜集證據的正規手段。

其次，資金的缺乏同樣是一個大問題。無論是DNA測序設備還是同位素質譜分析儀，作為這一領域的最新科技產物，造價極高。對於地方來說，在沒有資助的情況下，想要購買這些設備幾乎是不可能的。

影響先進技術投入實踐的另外一個阻礙在於：這一領域的研究者太少。就算是在法醫人類學領域，分析人類骸骨的專家也是鳳毛麟角。即使DNA第二代測序法和同位素分析能被更多的刑偵實驗室所採用，熟練的操作者也寥寥無幾，在短時間內訓練學生，使他們掌握這些方法幾乎是不可能的。Juarez表示：「對於這種情況，我也同樣舉棋不定。一方面，我欣喜於當前法醫人類學領域新技術的發展，也希望有更多的人投身於此。同時，我也深感惶恐，因為我不希望法醫人類學專業過於飽和，使得畢業生雖身懷同位素質譜分析的本領而最終找不到工作。」

最後一個阻礙因素是：傳統的法醫從業者對於新技術的不適應，甚至缺乏相關意識。IsoForensics公司總裁 Lesley Chesson表示：如果新技術的研究者能夠提升溝通技巧，那麼案件調查者被說服使用最新科技的可能性就更大。「當調查者對一項技術沒有完全了解時，他們並不能肯定這項技術是否對破案有幫助。我們作為學術界的法醫學科學家，應該更好地將這門技術介紹給執法官員以及工作在刑偵第一線的調查者們，讓他們了解最新技術的益處。這樣才能使技術進行推廣，發揮更大的作用。」

在開頭的案例中，雖然Trammell的傳統生物學檢驗，以及Hughes和Juarez的全新分析手段都指出Walters在撒謊，但這些數據尚不足以作為法庭的證據，Walters也沒有收到任何指控。

Hughes說：「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案例，但也讓我們有些傷感。那個人沒有受到任何指控。這是這項工作的難處。如果沒有合適的解決方案，那些骸骨只能一直被關在那個人的家中。」

https://www.the-scientist.com/?articles.view/articleNo/47794/title/Forensics-2-0/

2018年《環球科學》全年訂閱

限時6折優惠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環球科學 的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