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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刺杀一个小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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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京川

纸城

CHAPTER





双雪涛是为故事而生的人,最纯粹的小说家。在故事的王国里,他不做文学舶来品的传声筒,走出对宏大历史主题的沉溺,打破对空洞生活场景的呈现。他赋予平凡生命以意义,让爱、梦想、尊严和自由在卑微和绝境里重生。




《飞行家》共收录了双雪涛的九篇短篇小说。

故事发生的地点大多是没落的北方城市。艳粉街、影子湖、光明堂、红旗广场、春风歌舞厅、红星台球社……这里布满破败的街道、废弃的工厂,流窜着形形色色的人。故事里的角色大多是被遗忘的边缘群体。久藏、小橘子、疯子廖澄湖、“少年犯”柳丁、姑鸟儿、驯养师阮灵、“疯马”马峰、“飞行家”李明奇……他们是被历史的大潮拍在岸边的鱼。



“在这本新书里,双雪涛或许也在尝试“告别”东北这个单一的故事背景,《刺杀小说家》一文体现得尤为明显。这个故事的时间不明、地点不明,读者沿着两条混沌的时间线同时前行,一边观摩着一位不知来自古今中外的小说家面临的重重杀机,一边进入小说家正在书写的复仇故事中去。”




拍摄过电影《绣春刀》的新生代导演陆阳也计划将《刺杀小说家》这个故事搬上大荧幕。







走廊的尽头是两扇门。是两扇门。他们摘掉我眼睛上的黑布之后,我看见了那两扇门。紧紧关着,结婚照上的夫妻一样靠在一起。我在心里打了个比方。




“你在这里等一下。”引我前去的西装人指着门口的沙发说。



“好,需要多久?”




“不知道。”他把自己的领带向上推了推说,“等着就好。”




“那就等着吧。告示上说的一大笔钱,具体是多少,可知道?”



“不知道,我这个级别的人不会知道。”




“我想去北极看北极熊。”



“北极熊?你说的是这个?”




“是北极熊,北极的特产。”




“知道了。”他侧过头扯了扯西装的垫肩,好像不准备再说话了。



走廊好像宇宙飞船的航道一样长,不知道这两扇门是终点还是起点,另一头又通向哪里。我坐在沙发上昏昏欲睡,其实并没有办法睡着。离开家已经五年,走了二十几座城市,去过的村庄数不过来,想不起来是从哪一条线索开始的,又是什么东西把这么多的地方一个接一个地衔接起来,总之是一无所获,除了花光了卖房子的房款,和十年来所有的积蓄。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还记得那个傍晚。




那是在云南的一个小旅馆里,应该是第四个年头了吧,吃过晚饭,坐在床上看电视,忽然放出了日本动画片《阿拉蕾》,我看了一会,听见自己脑中的什么“刺啦”一声冒出一股青烟,伸手在脸上摸,发现眼泪已经流过了下巴,鼻涕也出来了,而自己完全不知道。拿起电话打给妻子,一连打了三十几个,没有人接听,我跑出门,看到街上有一个过街天桥,于是跑上去从上面跳了下来,没有死成,骨折了几个地方,鼻子也摔塌了。从医院出来之后,我把号码办理了停机,再也没有和妻子联系过,自己一个人在中国闲逛,总是睡不着,有时候也打一点零工,只是我这个年纪,能胜任的零工很少,卖过房子,也在搬家公司搬过家具。直到剩下最后一点钱,我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的附近了。

于是,我非常想去北极看熊。




“醒一醒,可以进去了。”西装人推了推我的肩膀。




“没有睡着,闭目养神而已。”




“无论怎样,请进去吧。”他一手拉开了一扇门,另一只手拉了拉西装的下摆。




房间很大,好像是刚刚租用的办公室,旧东西刚刚搬走,新东西还没有进来,地上还有曾经摆放的隔断留下的灰尘。左侧的白墙上挂着一幅画,尺寸不大,四四方方,上面画着一个金色的佛像,佛的眼睛闭着,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头上是山峦一样的卷发。另一个西装人提着公文包站在房间中央,细高的个子,戴着无框眼镜,深黑色的西装上衣系着最上面的一个扣子。手上戴着一双白手套。若不是看见我之后向我走来,还以为是谁摆在那里的指路模型。




“千兵卫先生是吧?”他停在我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电话里留的是这个名字,不是真名。”




“没关系,这个名字就好。我是老伯的律师,让你久等了,应征的人实在太多,请不要见怪。”




“不会,正好累了,在外面睡了一会。沙发倒是很舒服,人一坐进去就想睡觉。”




“失礼失礼,弄这样一个这么容易让人睡着的沙发实在是过意不去,没有着凉吧,回头我让人换一个让人清醒一点的放上。”




这个人怎么回事,客气得实在过头,啰里啰唆。一面大谈门外的沙发,一面不肯在房间里放两把椅子,嘴上的客气又有什么用呢。内心的焦躁情绪向上涌动一下。为了防止做出过分的举动,我努力不去看他的嘴,转而盯着他的脖子看。每当我觉得要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我就去看别人的脖子,无论是多么难看的脖子,都有柔和的曲线可以让人略微放松一会。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他的喉结终于动了。




“可以了。”




“请问您现在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不方便可以不说,有时候职业是一个人的隐私,其实在下知道这么唐突地问对方的职业十分失礼,只是既然是受人委托寻找合适的人选,只好硬着头皮问这么一下,您能理解吧?”




“曾经是银行职员,现在什么也不做。”




“失敬失敬,原来曾是金融家,社会能够运转全靠金融家调配各渠道的资金,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枢纽也不为过。没有金融家,钱就成了死钱,世界也就回到了古代。请问是前台金融家还是后台金融家呢,可否方便告知?”




“前台金融家是?”




“不好意思,是在下描述得不够清楚,模糊得厉害。前台金融家换一种说法,也许稍微有些粗鄙和不敬,不过一时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代替,只能姑且这么一说,没有丝毫冒犯之意。前台金融家就是柜员。”




“那我确实曾是货真价实的前台金融家。有点事情能不能先讲一下?”




“当然当然,是在下考虑不周,没能想到您一直有话要说,其实从您的眼神应该能够看得出来,只是一天之中面试了几十个人,神经有点麻痹,才出现了这样的疏漏。请讲吧。”




“我曾经出过一点问题,具体说是神经上面的一些事情,所以偶尔的暴力倾向在所难免,想来您这样的人应该能够理解。”




“十分理解,精神问题是现代社会……”




“所以为了您的安全,请您说话尽量切中要点,有一说一,如果再这么绕圈子,我一时控制不住,跳过去掐死阁下也说不定,我的意思您明白了吧?”我盯着他的脖子说。




“那就太好了。非常明白。”律师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声音里没有丝毫别的什么东西。




“下一个问题,你可知道我们招聘的是什么人?”




“告示上写的是特殊情况处理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




“确实如此,为什么来应征,或者换句话说,为什么认为自己能够胜任?”




“我很需要钱。”我诚实地说。




“似乎这不算什么胜任的标志。”




“想用这笔钱去北极看北极熊。非去不可。”




“很好。看完了熊呢?”




“还不知道,先看熊再说。”




“所以你目前只是为了去北极看北极熊,而愿意来应征这个工作,特殊情况处理师的工作。”




“可以这么说,表面上看确实如此,事实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有搞清楚,所以这么说没什么问题。”




律师把公文包放在地上,看起来很沉的东西,扎实地立住,没有向侧面倾覆。他走到我面前说。




“请把手伸出来。”




他拿住我的手,看过了手掌又看手背,然后捏了捏我的手腕,好像法医在检查尸体。




“曾经受过伤?”




“大学打篮球的时候,曾经弄折过一次。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你不说我都要忘记了。”




“可当过兵或者混过黑道?警察局的事务也算。”




“没有,毕业之后就做了银行职员,只不过中途换过一次银行,行业一直是这个。”




“可曾与人起过纠纷,动手那种,被打或者打了别人?”




“偶尔会有,近几年的事。”




“此事可能与你的精神问题有些关联,不过在此不用多谈,像你说的,啰唆无益,我又不是给人催眠的心理医生。最后一个问题,如果让你去杀一个人,你会怎么行动?




如果不愿意回答,今天我们就可以到此为止了。”




“也许到时候就会想到。”




“什么意思?”




“就是去杀的时候,也许才会有灵感,毕竟杀一个人不是什么清空别人存款账户那么简单的事情,无论怎么谋划,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可能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




“有道理,虽说你是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可是说起杀人来好像有点心得似的。”




“银行职员这种东西需要后天训练,杀人恐怕不用,只要是人大体上都具备这种能力吧。最近可看了新闻?”




“抱歉,确实看了,不知道说的是哪一条。”




“几个游人跑到动物园去看鳄鱼,鳄鱼正在冬眠,几人觉得无趣,就丢石块把鳄鱼砸死了。在旅馆的电视里看到的。”




“这条确实没有看到,鳄鱼就这么死了?”




“嗯,就这么死了,睡着觉被别人用石块砸中要害死了。”




“知道了。我想打个电话,不打扰吧。会不会因为我打个电话就犯了精神病?”




“你可认识我老婆?”




“在下是个同性恋者,认识的女人不多,除非同在法律界谋生,或许可能有所耳闻。”




“不是法律界人士。请便吧。”




“虽然是同性恋者,刚才碰您的手可是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人从来不把工作和生活混为一谈,对患精神问题的银行职员也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知道。”我无所谓地说。




在律师走到房间的最远处打电话的时候,我开始觉得此事有些意思了。难道是让我去杀人不成,这个特殊状况处理师其实是个杀手?如果果真是如此,可一定要问清楚才好,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跑去杀掉的,哪怕是会得到一大笔钱,哪怕是可以就此去北极看熊,也一定要问清楚才好。




“让您久等了。情况比我预想的顺利,看起来我们下面可以进入实质的阶段,不知道阁下可准备好了,因为之后谈论的事情有些敏感的东西在其中,虽然对于我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不过不知道对于您来说是不是觉得别扭。而一旦进入了实质阶段,即使最后没能够合作,这方面的事情也需要保密,阁下一旦泄露或者有泄露的趋势,恐怕会有对阁下不利的事情发生。所以,阁下准备好了吗?”




“你们说的一大笔钱到底是多大一笔?”




“很大的一笔,去北极看熊绰绰有余,这么跟您说吧,即使每次去只看到一只,这笔钱也够您把所有北极熊都看个遍的。”




若是在从前,恐怕一定会给妻子去个电话,妻子是善于决断那种人,无论面对何种状况,用不了三五秒时间,就把手掌当胸一拍说:就这么办吧,这么办一定不会有错。




而事实证明,绝大多数情况妻子都是正确的,或许不是正确那么简单,而是一旦她做出选择之后,就与自己所做的选择融为一体,患难与共,即使有时和预期略微有些小出入,她也会冷静地告知我:所有事后认为并不是完全明智的选择,在事前都是必须的,这个道理你懂吧。妻子就是这样的人,小到一卷卫生纸的牌子,大到是不是忤逆父母与我结婚,都会用两只灵巧的手掌在胸前一拍,然后绝不后悔,那一拍与其说是对自己的鼓舞,不如说是与其他可能性的告别,一别之后,再无瓜葛。




“既然如此的话,那就请讲吧。”我在心里从一数到十,然后努力抓住第一个浮现在脑海中的念头,那个念头是:

面对一条没有桥的大河,只能游过去,如果想绕行的话,也许在找到河的尽头之前,我就会气馁了。




“爽快。还是老伯的眼光厉害,在下虽然站在阁下面前,也没看出阁下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们想请阁下帮我们杀一个人。”




“哦?”




“阁下可看小说?”




“看。实话说,精神好的年头里,很喜欢看。通俗小说。”




“那就好办了。想请阁下去

杀一个小说家

。”




“小说家?”




“确实是小说家。一个以写小说为生的人,虽然生活得不怎么顺利,毫无名气,一篇小说也没有发表过,和所谓的文学圈子几乎没有联系,可是写小说的能力相当好,而且不论困顿与否,一心想把小说写下去,所以我们称之为小说家。”




“恕我直言,这样的人一定是相当稀有的吧,饿着肚子写小说的人,为什么要去杀他呢?”




“他对老伯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




“不可饶恕的事情?能不能说得更清楚一点?”




“当然当然,你不问我也会解释给你听,我们已经是一个战线的人,不会让你有只为了钱而去杀人的愧疚感。这个小说家到目前为止,短篇小说写了九篇,塞林格你可知道?”




“完全没有听说过。他和此事有什么关系?”




“一点关系也没有,只是随口一说,塞林格是个死去的美国作家,据说晚年喜欢喝自己的尿液,不好意思又扯远了,看你的样子情绪已经平稳,不会再跳过来掐死我了,所以仗着胆子闲扯了一句。塞林格写过一部书叫《九故事》,九个短篇小说,小说家的那九篇小说和这部书有点像,应该是受了塞老兄的影响,说是影响有点不太准确,应该是在与他较量,多奇怪的一个人,喜欢和死去的喝尿的美国作家一较高下。小说家的这九个故事,有八个和我们毫无干系,只是八个很精美的小说而已,无论是被埋没还是突然有一天因为这八篇小说得了诺贝尔奖都和我们毫无干系,只是另外一篇,名字叫做《心脏》的,和我们有了关联,或者说,对我们造成了困扰。”




“《心脏》?”




“是叫这个名字,九篇小说的名字大体如此,也有叫《静脉》《阑尾》的其他几篇,有问题的这一篇叫做《心脏》。”




“这个《心脏》问题何在?”




“你可听过盅蛊之术?”




“没听过,也不知道盅蛊两个字怎么写。”




“很像的两个字。你有没有一直记恨的人。”




我想了想,说起心结的来由,似乎有几个人需要记恨,可是仔细推敲,又不知道具体是谁,或者说,如果知道是谁,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没有。没有记恨的人。”




“那说起来就要费一些功夫。盅蛊之术便是如果你有记恨的人,照着他的样子扎一个小人儿,用银针刺入小人之中,你所记恨的人也会跟着受苦,如果法力很强,疼痛的位置都会大体一致。”




“有这样的事?”




“传说而已。现代社会,若是有记恨的人,非要去寻仇不可,用这样的方法岂不是会让人笑死,有扎小人买银针的功夫,还不如去雇个打手或者请个律师,实际得多。盅蛊之术在我看来,只是无能之人的浪漫幻想。”




“很实际的想法。”




“确实如此,在下是律师嘛,浪漫主义律师不会有好下场的。但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虽然在我看来无论多么玄虚的事情,内在一定有现实主义的规律在推动,只是我们没有找到那个规律才觉得玄虚。老伯最近碰到的所谓玄虚的事情,就是因为这篇《心脏》,简单来说,小说家在这篇小说里写了一个人物叫做赤发鬼,不是水浒传里的刘唐,是他创造的一个新的人物,而小说中发生在赤发鬼身上的事情都会发生在老伯身上,说来奇怪,每一件事都会应验,这让老伯很困扰。”




“具体都是些什么事呢?”




“这里不方便说,涉及被代理人的隐私,但是事情是实实在在发生了,当然我还是相信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解释它,可是按照老伯的意思,与其说去寻找此事运作的机制,还不如把源头消灭掉。而且最棘手的是,根据我们的情报,按照小说家一贯的进度,再有三天,小说就会结尾了,虽然在写完之前结局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但是从目前的趋势看,老伯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就超出了一个体面人能够忍耐的极限,老伯才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个人和这篇小说在这个世上存在。”




“说句外行话,因为雇凶杀人什么的毕竟是你的专业。就不能找到小说家谈一谈?或者给他一笔钱,或者吓唬他一下,看起来你们做这样的事情应该轻而易举。世界上可写的东西那么多,不用非得写让人头疼的赤发鬼嘛。”




“当然也考虑到这个方案。实话说,他之所以一篇东西都不能发表,其中也有老伯暗中关照的原因。寄到各个地方的稿子,因为老伯事先打过了招呼,全都给原封不动地退回了,而且大多写了负责任的退稿信,提醒他确实是个难得的写小说的人才,只是题材不对,很难出头,换个方向,也许会震惊文坛。可是这个家伙看过了退稿信,就把信往厕所的纸篓里一扔,继续写他的小说,一定是头脑中某个地方出了大问题的人才会这么干。所以老伯也就清楚,吓唬他也不会有用,搞不好还会引出更大的困扰,还是想办法把他清除掉比较可靠。而且就算我们出面让他暂时地低头了,留这样一个可怕的人在世上多少会让人不放心。达摩克利斯之剑,你明白吧。”




“大致明白。”




“现在看来,两个人总有一个要完蛋,不知道你对生命的价值怎么看,在我心里无论是地位多悬殊的两个人,生命的价值都是一样的,既然一样,既然一定有一个要消失,我们希望你帮助我们让小说家消失掉。天平两端的东西一模一样,陌生人的生命,只不过其中一个上面又放了一笔钱上去,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的局面,律师说得没错,虽然已经想到这次来应征的工作不会是什么见得了光的事情,可万万没有想到是去刺杀一个小说家。小说家那种东西过去只是听说过,古往今来有过不少,能让我叫出名字的没有几个,一群十分遥远的存在。去杀一个不得志的小说家,按道理说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心里面已经有了几套方案,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干掉,然后全身而退,拿着钱搭上去挪威的飞机,远离在这里受到的折磨。可是问题在于,无论是小说家与否,那是一个不得志的人啊。




“犹豫是很正常的事情,看起来是个弱者,但是不要忘记他具有置人于死地的力量。




还有就是,你呢,目前已经上了这艘船,若是现在想弃船而去,恐怕会淹死。”




“哦?”




“是会淹死。也许你是个游泳健将,但是还是会淹死。和会不会游泳没有关系。”




“如果我杀了小说家,怎么知道一定能拿到那笔钱呢?即使能拿到,怎么知道一定有命去花呢?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全都说开好了。”




“说开最好,杀人这种事一旦心存疑惑,失手的几率就会大大增加。钱现在就会给你,不是预付款,是全部的酬金。我们也没有把你灭口的计划,因为灭口这种事情一旦做起来,就会漫无止境,非得一直灭下去不可,所以老伯的意思是到你为止,你可以带着这个秘密活下去。但是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就带着钱逃跑了,恐怕无论逃到哪里都要想办法把你找到,此中涉及事情的性质问题,一旦你改变了此事的性质,我就无法保证你的安全了。”




“所以你刚才说到淹死的事……”




“门外有很多的水,也许你来的时候没有注意,也许出门就会不小心淹死的,有这种可能。”




“过河的小卒?”




律师把两手一拍,说:




“比喻得好。一点不像精神上有问题的人。”




他回头拿起公文包,递在我的手上。




“这里面有小说家的所有资料和你的酬金。刚才忘了说,这个人和母亲住在一起,快要六十岁的母亲,说是啃老族也不为过,想来不会给你造成什么麻烦,即使有点麻烦,相信你也会处理好。今天之后,我们不会再联系你,你也没有办法找到我们,让你孤军奋战其实很过意不去,不过相信你也能理解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只有这样,你才配得上这笔酬金。你知道可爱的北极熊可在等着你呢。拜托了,千兵卫先生,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千万不要失手啊。”




说完他松开了戴着手套的手,冲着我鞠了一躬。




未完……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飞行家》-<刺杀小说家>第一段




《飞行家》


双雪涛 / 著


理想国·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7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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