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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草聖林散之,書法可以作為一幅抽象的藝術線描來獨立欣賞

筆墨凝到化境自飄逸。聰慧和靈犀都是修鍊之果,書法家不是一種職業,不是程式化的訓練和市場策略下炒作的終極,而是中國傳統文化厚積薄發的順理成章,是自然天成、不事雕琢的本真境界,是人與藝術相通相融的互為化境——恰如一代「草聖」林散之。

林散之先生以其氣勢奔放之「散體」草書獨步當今,被譽為一代「草聖」。是生性通靈、博學篤行、勤耕不輟最終成就先生藝術高峰?是,但又不是,我想這些還沒有完全觸及先生精神質地,我以為是大音希聲人生化境造就先生書法臻境。

大音希聲,「希聲」即「無聲」,蘊醞「大音」,非耳朵能聽,而是以感悟去超越物化世界,馳騁那永恆和諧的龐大天籟。書法是心靈的藝術,分秒之間體現微妙感覺於毫端,無法於剎那之間掩飾自己,是一個真實、充實、堅定人生的副產品,是一個人的情感、積澱、求索的副產品,個人的感悟、心靈的曠達和技法的結合是一切優秀書法作品產生的前提。兩者境界的契合如林散之先生八十三歲時作詩所云:「自攫神奇人畫圖,居心末肯作凡夫。希賢希聖希今方,無我無人無主權。一種虛靈求不昧,幾番妙相悟真如。渾然天趣留多少,草綠山中認苾芻。」此乃先生化境人生妙得心聲。

聾人多聰慧靈智,非學力所致,無聲世界膨脹著他們較常人內心更豐富的感知。先生3歲時患中耳炎,左耳微聾,加之性憨痴多沉默,人以為呆,故呼其為「五呆」。對外界聲響的遲鈍並沒妨礙先生的成長,反之強化了他對內心世界的體察,自小表現出超群的繪畫天賦。父親的早逝、家道的中落,更在這個家中唯一男孩心中深埋「不及,非人也」的倔強種子。先生從未隱蔽耳聾的隱私,而是承認它,藐視它,自號「左耳」、「散耳」,公開左耳微聾的事實;晚年雙耳全聾後,則改號「聾叟」、「阿聾」,他對疾病的達觀心態,則是對自己飽滿精神世界的自信。

道行天地有形外,玄通萬物無形中。如果說內斂的觸覺、堅韌的個性為先生打開藝術之門,那麼可貴的是,先生把鈍化的聽覺延伸為靜謐的生存狀態,於物我相忘、身心皆空、澄澈空靈的精神世界,層層穿越,步步入勝。

先生沉默的外表掩著一片怎樣的精神山水?它寧靜卻熱烈,純粹卻豐富,飄逸卻厚重,蘊含意趣無限、哲思萬千。先生淡泊如秋水透明清澈,常以詩文表達內心轟轟烈烈。「秋日苦短夜苦長,星河耿耿搖匯光;中情深念在何所,有師有師潭渡黃。」寥寥幾句,對恩師黃賓虹的思念徹魂蝕骨。友人邵子退病逝消息傳來,先生老淚縱橫,「猶聞咳唾聲,忽忽冬之夜」,詩句讀來寒意心生。先生年輕時尋自然為師隻身徒步遠遊,車到灞橋,渭河兩岸楊柳依依觸動離愁,一句「草閣煙花曾入夢,灞橋風雨更思人」透出大丈夫鐵骨柔腸。而一句「自識人間有別離,奈何身受痛如斯」的長詩開篇,亡妻之痛痛不可遏……先生耳聾少語,詩是他最美的語言,讀他的詩如聽之滔滔,任思緒飛揚擷獲感慨萬端,足見先生對文字內涵玩味之深、操控之活。

先生年輕時自號「三痴」,統觀其藝術生命,詩書畫從一開始就緊密結合,如他總結,「書畫同理、理無二致,余之學書過程,既是學畫過程,以作畫之理寫字,以寫字之法作畫,互為影響,以暢其機趣。」詩是他書畫靈魂,畫是書法同胞,書法又是繪畫基礎。先生於自然和歷史間縱橫,於博大境界中穿梭,豈能不入臻境;先生一生歷盡坎坷,卻從不沉淪世俗哀痛,藝術空靈境地怎能不令他如痴如醉,終生託付。這便有了先生一生顛沛流離生活中「春宵秉燭晝苦短,目盡千行猶未足」樂此不疲地刻苦攻讀;有了全聾後與同病老友張汝舟「君耳大聾我更甚,一番對話靠毛錐;慰人手腕同康健,燈下雙雙筆似飛」 兩天兩夜的筆談甚歡;有了在「文革」中「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案頭書。古人此境真難到,我獨從容得自如」回歸草堂的怡然自得……藝術、生活,於先生已融為一體。先生藝術以一種幽蘭空谷的美學氣質傳達出超凡脫俗之逸氣,而在先生本人,這種虛靜之逸正是他人生和生命的體驗凝聚而成,是他的精神在藝術的洗禮後從塵俗中的釋放。

先生的書法則是對文字內涵情感的外化。他的作品整幅氣勢撼人心魄,既雄厚又狂放,用筆亦圓亦方,既斬釘截鐵又柔韌有節、變化莫測;其漲墨、濃墨處厚重而不滯,枯筆散鋒渴墨處有如煙雲騰繞,字形筆畫散漫而神意在,充滿內力,引申詩的傳情達意直抵靈府。同時書寫本身意趣盎然,透出中國傳統哲學思辨和玄機。

中國傳統文化是中國傳統哲學的產物,黑格爾把中國傳統哲學、西方哲學、印度哲學並稱為世界三大哲學,中國傳統哲學是非常重視感悟的哲學體系,思想崇尚「天人合一」、「辯證統一」,這正是宇宙自然對立統一規律之所在:對立雙方共處於一個統一體,在一定範圍內,此消彼長,此衰彼盛,兩極相通,物極必反。深諳太極拳道的先生,自然會深悟其境,當他以形而下的毛筆來表現形而上的思想時,那根單純的「線」,變成「有情」的世界,變成經年累月研究對宇宙自然本體認識的結晶。如先生在用筆上「字之黑大方圓者為枯墨,而干痕遒挺者為潤」,繼承黃賓虹大師的這一觀點滲透著陰陽互補之道;柔軟的長鋒羊毫在先生手中經數十年的運使、研究,創出一套獨特的筆法,筆鋒正側翻轉無不如志,柔中帶剛出神入化;在生活中先生也是深省「舍」、「得」之道,懂得放棄,始終保持內心寧靜。大聾大明,大愚大智,大靜大動,大俗大雅,大柔大堅,中國傳統哲學智慧於先生人生中得以驗證和統一。書法就是辯證法,書法線條之奧秘源自宇宙萬物之變化,是以圓融平衡的智慧化解矛盾衝突的學問。先生視書法為性情中物,力求「寫到靈魂最深處」,如他詩言「不隨世俗任孤行,自喜年來筆墨真。寫到靈魂最深處,不知有我更無人。」這純乎先生真性情的顯現,能於博大性靈境界尋求平衡,帷幄運筆,豈有不獨步書壇,「生天成佛」之理。

先生的書法,是對大自然萬有運動狀態的一種內心圖畫,完全可以作為一幅抽象的藝術線描來獨立欣賞,而在用筆上,又給他的繪畫鋪平了道路。先生運用筆墨線條傳神造勢,以達氣韻生動之境,使畫面處處浸染大雅之氣,呈現書法抽象之美。我深為贊同范曾先生的藝術觀:「書畫同源,不是甲骨記事,不是象形文字,而是本源。」從林散之先生藝術臻境清晰可見,這個「源」是藝術創造中最本質的源,先生取中國哲學之精華,從而把這種認知方法轉化為一種超越的藝術創造力。

人類有史以來,曾先後創造出近3000種文字,唯有中國漢字和由漢字所演變的文字成就出獨特的藝術。中國書法家歷兩千年孜孜不倦,將目之所察、心之所悟收入筆底,在點畫中將宇宙萬有之生高度抽象,使全人類的文字產生一枝獨秀的有情世界,在符號和造型之間有了感情蕩漾的廣闊天地。先生的書法藝術正是中國書法人與自然奇美結合之現代典範,重讀先生書法,讓我們在當今紛繁的藝術思潮中重審書法何時何從——中國書法的方向決不是沉醉於傳統碑帖,只具「戀古情結」,永無醒酒時候的泥古不化;絕不是信手塗鴉、隨心所欲、標新立異的筆墨雜耍;也絕不是崇洋心理下西方抽象藝術的併合和淹沒。而是以中國文字為對象、以筆墨線條為手段,抒發情感、釋放靈性的永遠的精神圖騰,中國書法應該立足當代審美,在回歸經典中創新。

筆墨凝到化境自飄逸。同時先生的藝術人生也給當下浮華時代的人們以啟示,聰慧和靈犀都是修鍊之果,書法家不是一種職業,不是程式化的訓練和市場策略下的喧囂炒作,而是中國傳統文化厚積薄發下的順理成章,是自然天成、不事雕琢的本真境界,是人與藝術相通相融的互為化境——恰如一代大師,大音希聲林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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