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可以預定年度科幻了

好久沒好好談一部電影了。今天要使勁安利！這部牛哄哄的電影是《降臨》！

《降臨》首先牛在視角：雖然是外星人題材，因為其獨特的視角得到了觀眾的肯定，這個視角是語言學。在此之前，無論是《E.T.》《星球大戰》《哥斯拉》《第五元素》或是《獨立日》，外星人要麼是怪獸、要麼是入侵者、要麼是萌物，但與人類交流不會作為前置問題進行設定。外星人往往介於高於人類文明和怪獸變體兩者之間，要麼不交流直接開打，要麼通過腦電波等方式完成交流以後再打。

《降臨》的務實在於，假定人類與外星人首先在語言上是無法交流的，因為並沒有一種宇宙語可以全宇宙通用。那麼，擺在人類與外星生物之間的首要問題是信息解碼問題，而不是武器裝備優劣、物理學探索深度和宇宙倫理學等等這些建立交流以後的問題。如此一來，電影就足夠聚焦了：如何與未知生物建立互信、破譯信息編碼、完成交流？這樣的探討很容易就切入到符號學、語言學的深層次，打造區別於外星類型電影常有的視覺奇觀之外的觀念奇觀，一些存在於科學家論文里的觀點被放置到電影場景下，有了探討甚至運用的意義。

這部電影討論過的各種理論涉及語言學、符號學、經濟學、哲學等，我們慢慢說來：

1.坎加魯陷阱

這是一個關於避免錯誤信息互相傳導的假設。這個假設有個故事：在18世紀，英國航海家庫克船長來到澳大利亞東海岸，他第一次看到這種拖著美麗的長尾巴＼懷藏可愛「小寶貝」＼跳躍著前進的奇怪動物，非常好奇，就用手勢詢問一個土著人這是什麼。而土著人不懂庫克船長在說些什麼，便隨口答道：「Kangaroo」。從此，「Kangaroo」就代表袋鼠寫進英文詞典里。其實，那土著人隨口說出的「Kangaroo」是當地語言「不知道」的意思。

電影中，人類一開始試圖與八爪怪外星人通過發音的語言交流，但是根本無法溝通。 語言學家露易絲果斷中止了口頭語溝通，而選擇了書面語。這即是避免跌入坎加魯陷阱的措施：當彼此的信息無法真正實現溝通傳達時，不交流甚至比亂交流好，避免以訛傳訛的誤解。而露易絲正是通過書面語的建立的聯繫，才發現八爪怪的口頭語與書面語根本無關，這在人類語言現象中是罕見的。

2.沃夫假說

這也是電影中提到的一個概念，這是一個語言心理學上的概念，又稱為語言相對論。這個假說認為，不同語言里所包含的文化概念和分類，會影響語言使用者對於現實世界的認知，也就是說，不同的語言的使用者會因為語言差異而產生思考方式，行為方式的不同。

在電影中就進行了這種設定：因為外星人的思維是非線性的，所以他們的語言都是一次性呈現。比如，人類表達一個思維過程的時候，需要連詞成句，連句成段，按照時間先後順序排列為文章，這是線性思維決定的結果。而外星人的實現的是非線性思維，他們瞬間以一副密碼圖的形式將所有觀點一次性呈現，如同一名畫家一秒畫出含義清晰、編碼嚴格的畫。這個假說的運用價值在於，恰恰是這種語言表達方式，導致了外星人的非線性思維甚至非線性行為。因為時間是非線性的，便沒有古和今、過去與現在的區別，他們的時空觀便與人類不一樣。

3.鎚子定律

鎚子定律非常簡單，可以概括為一句話：當你的腦子裡有一個鎚子的時候，你會滿世界找釘子。這個定律往往用於解釋那些對某些概念抱有執念的人，他們的行為方式會被這個概念左右。

在電影中，外星飛船降臨到地球12個國家，這12個國家分別使用本國的語言學專家與他們嘗試交流。美國人使用的是書寫、模擬的方式，逐漸接近對方的語言；而中國人天才一樣使用的是麻將，不得不說麻將的圖表意功能確實與外星人異曲同工。但是問題來了，打麻將的思維都是勝負、輸贏、得失，這種溝通久了，中國人對外星生命的理解就預設為，是不是要入侵地球？是不是來佔領領土？最終導致戰爭一觸即發。既然以冷戰思維對待外星文明，這種思維便會成為思想中的鎚子，那麼，隨後的交流最終的落腳點，必然會是一個釘子。

4.能指/所指分離

這是偉大語言學家索緒爾的理論，也是符號學的一對重要概念。能指意為語言文字的聲音，形象；所指則是語言的意義本身。在大部分情況下，交流雙方在相同語境下，能指和所指是一致的。但是，能指和所指之間的關係是任意的，依賴於人們的約定俗成，同時，信息不對稱或者交流意圖複雜，回出現能指與所指分離，生活中這樣的情況非常多：所以才會有「當我們談論xx的時候，我們在談什麼」這樣的經典疑問：小姐是什麼？同志是什麼？語義一直在流變。

在電影中就發生了這種情況：人類終於鼓起勇氣問外星人，此行目的是什麼？外星人用他的語言回答是，過來提供工具/武器。因為是翻譯，語言學家也拿不準，他所指的是到底是代表戰爭的武器，還是代表和平的工具，或者說，工具/武器這兩個能指的概念，也未必是外星人所指想要對應的。而獲得同樣信息的中國人傾向於認為是「提供武器」，因為他們一直用麻將思維和外星人交流，最後險些讓全世界滅亡。電影的一句台詞說，我們的語言跟我們的文化一樣混亂。這並不是我們的問題，是語言本身的特徵：要想表達必須藉助符號、藉助能指，而能指又經常漂浮，捉摸不定，導致信息失實。

5.非零和博弈

這是經濟學博弈論方面的一個概念。這是一種合作下的博弈，博弈中各方的收益或損失的總和不是零值。零和博弈是什麼呢？打麻將，四個人圍坐在一起，無論戰多少局，最終大家所有勝負加在一起為零。而非零和博弈對局各方不再是完全對立的，一個局中人的所得並不一定意味著其他局中人要遭受同樣數量的損失。也就是說，博弈參與者之間不存在「你之得即我之失」這樣一種簡單的關係，簡單說是「雙贏」、「多贏」狀態。思想的交流是典型的非零和博弈。

電影中，12國分別破譯了外星人的語言片段，但是這些片段被列強據為己有，彼此不溝通。而要獲得外星人的真實意圖，必須將12個片段拼接到一起才能最終破譯。這個時候語言學家就提出了非零和博弈概念來說服各國：據為己有，毫無用處，全部交出以後，成果共享，屬於全人類，實現了多贏。非零和博弈在商業領域的運用價值巨大。

6.非線性時間

這是20世紀初的哲學家JME McTaggart提出的一個哲學觀點，也是本片的一個重要立足點。這個觀點可以簡單概括為：時間不是我們想像的中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我們對時間的看法是一種錯覺，而時間本身僅僅是理想，它可能是環形的、多維的，時間存在「B系列」。

在電影中，主角在破譯外星語言的過程中，無數次閃回到自己女兒交流的畫面，一切都似曾相識，這也給了她破譯的靈感。如果按照B系列時間的解釋，這些其實是已經發生過的。正是因為她經歷過這段時間，才會讓未來的自己給中國將軍打電話，告訴他妻子臨終遺言，阻止了一場戰爭。

時間非線性不符合我們的主觀直覺，也會給人類帶來重大的困擾，影片也進行了推演：露易絲雖然拯救了人類，但是它陷入了預知未來的悲劇：她知道丈夫未來將離開自己，孩子會夭折死去，自己也將死去，此後的人生，只是完成這個悲劇。這個設定幾乎是古希臘式的古典悲劇，在我們得知生活的全部真相甚至結局，尤其那個結局就是悲慘，們會選擇懦弱結束呢，還是勇敢活下去？

電影給出了勇敢的選擇，而能作出這種選擇，才是人類之所以偉大所在，正如如羅曼羅蘭所說，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認清生活的真相後，依然熱愛生活。露易絲最後趴在丈夫肩膀所說的那句我願意，是和拯救世界一樣偉大的英雄主義。

（編輯：準備年會の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