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風身陷囹圄蕭軍「拔刀相助」

蕭軍與胡風1935年初在魯迅身邊相識，50多年曆經磨難，二人保持了至死不渝的友情。世道滄桑，追溯往事，展現天地間的人性、良知、真誠和勇氣，頗值稱道。

經魯迅介紹兩人相識

蕭軍與胡風相識於1935年初。魯迅先生第一次宴請蕭軍夫婦，就是以胡風夫婦孩子滿月的名義。胡風年長蕭軍5歲，由相交到相知，莫逆一生，二人都是當年魯迅逝世的守靈、抬棺人。

對於與蕭軍的第一次見面，胡風有過生動的回憶：1935年初，經魯迅介紹我認識了蕭軍和蕭紅。見面時，他們都使我覺得可親。當時蕭紅有個中篇小說還沒有確定書名，他們要我提，我就從書中的小標題取出了「生死場」為名。他們還要我寫篇序，我毫不遲疑地寫了點感想。但因為有魯迅的序，我堅決要他們放在後面，當作後記……

期間還有一段「三人危險賽跑」的故事。那天深夜，胡風、蕭軍和蕭紅從魯迅家出來，電車已停，回法租界還有十多里路。一路談笑，蕭紅和胡風賽起跑來了，蕭軍在後面鼓掌助興。魯迅得知此事，在兩三天後給胡風的信中，提醒他們今後不要在馬路上賽跑，萬一被巡捕攔住訊問身份和住址，很可能惹出禍來。當時他們在興奮中，誰一點兒沒有想到會有危險。

1940年3月底，蕭軍從成都來到重慶。有一天，蕭軍帶胡風去南岸看望他的新夫人王德芬和孩子。出門後胡風很嚴肅地向蕭軍說：「到那兒你可不能像在上海一樣啊，尤其是不能做出傷害你年輕妻子的事。」蕭軍說：「你放心，我們是經過了考驗的。我不會傷害她，我將儘力保護她。你儘管放心好了。」蕭軍一家人直到5月中旬才離開重慶，胡風收到他平安到達西安的來信，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1942年初，在延安的蕭軍聽說胡風在淪陷後的香港罹難，悲痛中寫了一首悼詩。後來，得知胡風一家從從香港脫險到了桂林，蕭軍喜出望外，將「悼詩」抄給胡風：一夜昊天殞大星，還將樽酒奠長空。正當玉露連白日，何事鵑花委地紅。萬里狼山終喋血，卅年人海了成冰。年來故友飄零盡，待賦招魂轉未成。

胡風收到後很感動，第二天夜裡寫了一首詩回復：昊天無淚流囚返，塵世多艱鬼道橫。記得刀光磨大劍，慣將鐵證問「良心」。恩仇愧對千秋鏡，歌哭難過萬里城。午夜徘徊聞犬吠，荒郊闃寂有人行。

「三十萬言」原稿事件的考驗

1954年7月，胡風向黨中央送了一份《關於幾年來文藝實踐情況的報告》（即「三十萬言」）。誰也未曾料到，這「三十萬言」幾乎毀了他後半生。

1955年1月12日，中國作協主席團向中央報告，提議印發胡風「三十萬言」當做「反面教材」，毛澤東當天批示「照辦」。一時間，北京報紙上批判胡風的調子越來越高，在中央追查胡風「三十萬言」原稿時，發現缺少兩部分。當問及胡風才知道，在蕭軍的家裡。原來，1954年初，胡風將寫的《關於幾年來文藝實踐情況的報告》中「事實舉例和關於黨性」、「作為參考的建議」兩部分原稿，拿給蕭軍讓回家細看。蕭軍還未來得及把原稿看完送回來，北京報紙上已將原來批判的「胡風集團」定性為「反革命」。

胡風於1955年5月16日在家中被人帶走。這時，胡風顧不上為自己將來的命運擔心，擔心的是蕭軍因為看了自己的部分原稿，受到政治牽連。就在胡風既不敢讓人取回，又不敢去信告知之際，《人民日報》先後連續發表了3批關於「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材料和編者按語。許多社會知名人士紛紛爭相表態，與胡風徹底劃清界限。

蕭軍當然知道「窩藏反革命材料」的嚴重後果，但他卻安然不動，他從未對朋友「反戈一擊」、「落井下石」，更不做賣友求生的事。見到胡風夫人梅志，蕭軍擲地有聲地說：「我準備好了。他們如果因此來抓我，我是要用武力對抗的。我在書桌上放好一把刀，我要告訴他們殺了我全家才能抓走我。」這就是行伍出身的蕭軍！

而身陷囹圄的胡風夫婦，在受審時，誰都沒有為了自己「立功贖罪」，「檢舉揭發」蕭軍與自己的往來。夫婦倆一再異口同聲地向審訊人申明：蕭軍事先並不知道寫報告的事，更沒有參加過任何意見，看原稿只是出於對老朋友的關心…… 一場意想不到的災禍，那個年代竟然在朋友的真情中化險為夷！

晚年相互扶持

在胡風被關押了10年半後的1965年11月26日，北京市高級人民法院「公審」判決胡風有期徒刑14年。1969年5月，胡風因14年刑期已滿，要求出獄，得到的指示是「關死為止」！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後1979年初，胡風重新獲得自由，但已「沒有了往日的神采，佝髏著背，眼神茫然，時常出現精神幻覺。」這年的11月底，胡風前列腺炎急性發作病倒了。兩次手術下來，因失血過多腦供血不足，原有的心因性精神病也突然複發了。

為了救助病危中的朋友，蕭軍立即親筆給中央領導陳雲和胡耀邦寫信：我是胡風的朋友，對於他的生死命運，不能夠不加以擔心……一個人的死亡，當然是普通的事，但胡風如此死去，我以為對於中共以至國家方面影響是不利的。是否可以及時把他轉到北京就醫？

黨中央接受了請求，1980年3月31日，中央組織部把胡風和梅志接到北京治療。不久後的4月11日，蕭軍弄了一輛車，將胡風扶上了車，一直開到聶紺弩養病的醫院。30年代魯迅身邊的3個朋友，終於劫難不死，聚在一起合影留念，了卻了心懷多年同照一張相的夙願！原來，早在1965年底胡風第一次出獄後，聶紺弩聞訊即趕來看胡風，提議三人同照一張相，留個紀念。胡風考慮後沒有同意，當時他想自己是判了刑的人，目前還受人監視著，不要為此連累了朋友，這張相也就沒有照成。沒想到，這一等就是15年。

1985年3月，已是81歲風燭殘年的胡風，在夫人和女兒的攙扶下，參加了北京市作協舉辦的慶祝蕭軍文學創作50年大會。病弱老人，無力發言，讓女兒曉風代讀自己的講話稿。他深情回顧了在魯迅身邊的往事，自己與蕭軍50來年的交往，對蕭軍創作作了評價。會後3個月，他就不幸病逝了。1988年6月22日，蕭軍追隨胡風而去，享年81歲。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道不同不相為謀。蕭軍和胡風一生志同道合，心心相通，可敬可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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