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中國人喜歡往景區水池裡扔硬幣？

文史 12-12

文|歐懷琳

說中國人喜歡往景區水池裡扔硬幣其實並不確切，這是一種全球化現象。

據段子手說最喜歡往水池裡扔硬幣的不是中國人而是我們的鄰居俄羅斯人。段子說：「一到標誌性建築，就開始自拍、互拍、找人幫忙合拍的，一定是中日韓遊客；見到城市中心廣場噴泉就往裡扔硬幣的，是俄羅斯遊客；在咖啡館一杯咖啡喝半天令服務員惱火的，是歐洲遊客；而在任何時候都非要可樂的，是美國遊客。[1]」

中國人也喜歡往景區水池裡扔硬幣，原因當然是祈福，但不是中國的傳統。好吧，有人會說到一個孤證——就是唐·張鷟《朝野僉載·卷六》記載過往妬女泉扔錢的事來證明這事是我國固有傳統。這個說法就圖樣圖森破了，原文是：「并州石艾、壽陽二界有妬女泉，有神廟，泉水沉潔澈千丈。祭者投錢及羊骨，皎然皆見。俗傳妬女者，介之推妹。」祈福有效的話必須投錢及羊骨，只投一樣是不行的。

往水池裡扔硬幣，其實應該源自西方往水池（許願池）里扔硬幣習俗。這個習俗，在國外也已流傳多年。這個習俗有幾個來源。在英國巴斯的古羅馬浴場里有一處許願池，不滿的人們將刻著詛咒的鉛板或硬幣投入泉中，祈求供奉於此的聖泉女神蘇利斯·密涅瓦報復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在那時候，只有祭司和神廟的工作人員可以進入供奉神像的房間，許多香客終其一生也無緣一睹女神風采，但他們自有一套辦法與神靈「溝通」。

在羅馬-不列顛時期，水被視作同神靈交流的媒介，朝拜者們來到聖泉邊，將自己的願望、詛咒寫在鉛板上，或者直接將一枚硬幣投入水中，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蘇利斯女神聽到自己的禱告並幫助自己達成心愿。在巴斯的聖泉遺址中發掘出了18枚凱爾特錢幣、12595枚古羅馬硬幣以及130塊刻有文字的鉛板，這些鉛板上大多都刻著詛咒，請求女神懲罰那些傷害過自己的人。巴斯建於公元43年，所以最早在一世紀，向水池拋硬幣祈願，就已經是羅馬人和凱爾特人的共同傳統。

巴斯的古羅馬浴場

另一個歐洲傳統來自北歐神話——電影《雷神》之外又一重要貢獻。歐洲有一個「許願井」的概念，據歐洲的民間傳說，是能通過它表達願望的。這個民間傳說和北歐神話中的始祖神祇之一、智慧巨人密米爾的智慧之井頗有關係。他的井坐落在世界之樹之根源的旁邊，它可以帶來無限的智慧，只是你要犧牲某些自己珍重的東西。奧丁犧牲了自己的右眼並將其放入井中，得到了預見未來和理解世界的智慧。

世界之樹

北歐神話由日耳曼民族創造，其口頭傳播的歷史更是可以追溯到公元1-2世紀（不過還是稍晚於中國古代神話、古希臘神話等其他世界神話體系）。首先在芬蘭、挪威、丹麥和瑞典一帶流行，在公元7世紀左右隨著一批北上的移民傳到了冰島等地。到了8-11世紀，北歐的維京人成為歐洲最可怕的海盜，北歐神話也隨之傳遍歐洲。

古代的日耳曼人和凱爾特人認為泉水和水井是神聖的地方，這個可能起源於古歐洲對飲用水的嚮往。當時找到可飲用水源並非易事，很多歐洲部落都認為，有清水的區域是神的恩賜，他們希望神能保佑賴以生存的水源不枯竭。於是，人們在井邊或噴泉處拋一枚硬幣，送出祈禱——這也是早期版本的許願。還有一種理論認為人們可能不知不覺地發現了銅和銀能殺滅微生物的性質（傳統的硬幣上會使用這兩種金屬），進而投擲這些金屬製成的硬幣可以使飲用水更加安全。那些投擲硬幣的人常去的水井可能更不易受到一系列細菌的感染，這使得他們看上去更加幸運，乃至可能治癒了遭受重複感染的病人。向池塘、噴泉扔硬幣的傳統也可能源自於此。

維京人

日耳曼人有將被打敗的敵人的盔甲和武器扔到沼澤和其他水池中作為他們給神的獻祭的傳統。後人將硬幣投入其中更被視為贈與神以表示感謝的禮物。有些人認為，如果自己付出代價，井的守護者或居住者就會為他實現願望。在說完願望後，人們通常還會將硬幣丟入井中。人們認為守護者會根據硬幣如何落地決定是否實現願望。如果硬幣正面朝上，則守護者會實現願望，反之背面朝上則會忽視這個願望。在英國諾森伯蘭郡的一處水井裡，工作人員就曾發現過1.6萬枚不同時代的羅馬帝國硬幣，據說是當地人用來祈求泉水女神的護佑。

所以向水裡扔硬幣是歐洲流傳已久的傳統，這一傳統隨著歐洲的殖民和擴張傳到世界各地，當然也包括中國。向水裡扔硬幣的習俗傳人中國的時間也可能更早，通過古代絲綢之路的商貿往來帶到中國也是可能的。中國人的傳統里，水裡面本來就有神靈——各種龍王和水神，向水神祈福也有悠久的歷史，所以中國人很容易的就接受了向水中拋灑硬幣祈福的觀念，並本土化出自己的傳說，最後大家都認為這是國產習俗。現在生活比以前富裕了，拋個一兩分錢的硬幣買一個希望，可以說是靈界的最低消費，比良心價還要良心價，自然也就變成遊客和香客們最熱衷的必備節目。而景區對此並沒有太多干預，有的甚至鼓勵這種行為，趁機斂財，也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據說每天大約有3000歐元的錢幣投進義大利的特雷維噴泉[2]，國內景區收入的錢幣當然沒有這麼多，但肯定也是一筆不錯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