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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第奇家族如何靠“嫁妆”统治了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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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日京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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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当嫁妆成为结婚的理由,爱情不过是个借口。


 


尽管已有法国讽刺家亮出这样的警句,法国国王亨利四世和玛丽·德·美第奇(Marie de’Medici,1575—1642)的婚姻还是完美地印证了这句话。




《玛丽·德·美第奇抵达马赛》(The Landing of Marie de’Mediciat Marseilles)彼得·保罗·鲁本斯,1623 —1625年,布面油画,394厘米×295厘米 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不,不如说他们的婚姻甚至连“借口”也显得毫无必要,其“理由”在众人眼中已是昭然若揭。

在最终决定这桩婚姻成败的交涉中,最关键的问题始终是嫁妆的金额。

在法国代表和意大利代表商议的过程中,各种数字充斥横飞,简直同交易现场没什么两样。不,或许直言“交易”才更为准确。毕竟,亨利四世在正式婚礼举行的两个月后才首次见到“新娘”,根本没有培养“爱”的机会。


 


然而,在当时的王室婚姻里,这样的事可以说并不鲜见。既然身为一国之君,就当以国家政治为重,不能单凭自己的好恶来决定结婚对象。从这层意义上来看,国王的婚姻可以说全部是政治婚姻。不过,亨利四世的这桩婚事实在过于“政略化”了。这也难怪,除了国政问题外,还需解决财政问题的燃眉之急。


 


对方家族虽拥有托斯卡纳大公之称号,却并非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100年前甚至连贵族都沾不上边,不过是区区银行家而已,而200年前还只是银行家的伙计,说白了就是一介平民。300年前,这个家族究竟身在何处,以何为业,就任谁也说不清了。若谈及家世,祖先里出过第一次参加十字军的名誉骑士的贵族也不在少数。此外,托斯卡纳公国的领土比法国小得多,不论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没什么重大的影响力。


 


但是,

这个家族富可敌国。

文艺复兴时代美第奇家族的富有程度堪为传奇。

现今佛罗伦萨保留下来的众多艺术品中,要是全部去掉仰赖美第奇家族财力所作之物,恐怕连“花之都”也会瞬间黯然失色。

15世纪中期是银行家美第奇家族的鼎盛时期,他们的顾客不只局限于佛罗伦萨、意大利半岛,还有欧洲各国的王侯君主。换句话说,欧洲的君主都在向美

第奇家族借贷。甚至还有这种说法:除了上帝之外,所有名字都记在了美第奇银行的债务册上。


 


15世纪末暂时被逐出佛罗伦萨,16世纪30年代以托斯卡纳统治者的身份归来后,美第奇家族的财富丝毫未减。在同法国交涉婚事期间,他们按照当时的习俗,将未来新娘的肖像画(理想化大于写实)送给了亨利四世。然而,在国王眼中,这幅美丽的画像无异于一张有保证的证券。

 


当时的法国刚结束长期的宗教战争,疲乏至极。原本是新教徒的纳瓦拉国王亨利随着一句“为了得到巴黎,接受弥撒也无妨”的名言改信天主教,终结了内乱。此事件在历史上非常有名,但对于国王而言,之后的重大课题便是如何从经济上重建荒废的法国。

“至少要让农民们在礼拜日吃上鸡”

,国王的这句名言至今仍被记录在法国的历史教科书上。在与美第奇家族“政治婚姻”的背后,也包含着亨利四世对国民的体恤之心。如果单纯将亨利四世对美第奇家族开出的高价嫁妆一事视为国王个人私欲难填的话,未免有些苛刻。不过,在与美第奇家族交涉的过程中,亨利四世抵不住情妇的任性要求,从国家财政中支出10万埃居(50万法郎)的巨款也确是事实。


 


最后,亨利四世要求美第奇家族提供150万埃居(750万法郎)的高额巨款。不过美第奇家族也不是傻瓜。在交易上,他们自祖先开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论地位,美第奇家不过是新兴贵族,自然高攀不上法国国王,但以前家族中也有出过一位王后(凯瑟琳·德·美第奇)这样的“实绩”,且现在还能仗着借给法国巨款这样的优势。在坚持不懈的“讨价还价”后,最终将150万埃居降到了60万埃居(300万法郎)。并且,新娘实际带来的嫁妆只有35万埃居。剩下的钱或作为借款,或抵债,充分延续了文艺复兴时期的银行家本色。


 


1600年3月,这桩交易最终敲定。在前一年12月,罗马教皇正式承认亨利四世和玛戈王后离婚,国王恢复了“自由之身”。交易成立后的第七个月,教皇派遣特使阿鲁多布兰迪尼枢机主教,主持双方10月5日在佛罗伦萨举行的婚礼。然而,正如上文所述,“新郎”并未出席婚礼。而代理人也选得十分“法式”,是曾经为了情妇加布丽埃勒·德斯特雷(Gabrielle d’Estrees,1573—1599)和亨利四世争风吃醋的对手——贵族罗杰·德·贝勒加德(Roger de Bellegarde,1562—1646)。

更偶然的是,当时恰好身在佛罗伦萨的画家彼得·保罗·鲁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也参加了这场新郎缺席的婚礼。

当然,那时的鲁本斯自然不曾想到,自己以后会为这位新娘的生平创作一系列的作品。








《法国王后玛丽·德·美第奇》(Marie de’Medici, Queen ofFrance)弗朗斯·波尔伯斯,1610年,布面油画,307厘米×186厘米 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婚礼结束后,玛丽立刻启程前往法国。航行跨越地中海,于10月30日到达土伦,三天后到达马赛。本篇中的这幅作品即鲁本斯创作的一系列生平画之一,描绘了玛丽抵达马赛的场景。船上盛装打扮的玛丽悠然而立,面前是恭敬出迎的身着蓝色披风的“法国”,披风上绣有法国王室纹章的百合花。尽管玛丽尚未同“丈夫”相见,但此刻或许是她人生中最为辉煌的时刻。亨利四世在里昂等候玛丽的到来,可这位天真的新娘肯定不曾想到,“丈夫”的身边竟然还陪着那位拿走10万埃居的情妇凯瑟琳·亨丽埃特·巴尔扎克·恩泰奎斯(Catherine Henriette de Balzac d’Entragues,1579 —1633)。


 


玛丽与“丈夫”亨利四世的相见绝没有预想中那么感动。第一,在到达里昂后,国王整整让她干等了一周。原来亨利四世并未专心等待新娘的到来,而是携亨丽埃特一同出门旅行散心,并且在旅行归来当日的晚上,国王信步来到玛丽的寝宫,直接进入了她的房间。虽然随性不做作是亨利四世讨人喜欢的地方,但在玛丽看来,怕是远远不够得体吧。

 


亨利四世从一开始就将这段婚姻定性为“政治婚姻”。不幸的是,像玛丽这样身材魁梧、脂肪丰厚(说白了就是有点儿胖)的女性,并不是国王中意的类型;并且就性格而言,她也与“才华馥比仙”甚是无缘。法国宫廷夫人素以机智高雅的对话为武器,玛丽在她们中间简直不堪一击。当然,法语不够流利也是一个很大的不利因素。抵达巴黎后在卢浮宫落脚时,玛丽便觉得这座建筑物同自己在佛罗伦萨的宅邸相比,不仅光线昏暗又少于装饰,不过徒增忧闷而已。


 


而亨利四世一到巴黎就做出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将情妇亨丽埃特引荐给玛丽。


 


“这位妇人是我的情妇,从今日起她就是你顺从的仆人。”尽管亨利四世如此“介绍”,但不用说,亨丽埃特丝毫没有成为“顺从的仆人”的意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按照宫廷礼仪,她应当捧起新王后的衣摆并亲吻才对。这下就连亨利四世也看不下去了,于是抓起情妇的手腕,强迫她跪下,可亨丽埃特却头也不回地愤然离开了。


 


说起来,亨丽埃特也有自己的理由。在她看来,玛丽根本算不上王后,什么也不是。即将成为王后的人本应是自己才对。原来,她在收到10万埃居的“礼物”,成为亨利四世情妇的同时,还和国王立下了一个约定:要是自己在半年内怀孕并生下一个男婴的话,就立自己为王后。换作平时,国王眼中的这个黄毛丫头,光凭约定得到宫廷中豪奢的地位就该高兴得忘乎所以了,而亨丽埃特竟能如此冷静地坚持自己的立场,背后必然有“军师”指点。这位高人就是恩泰奎斯夫人。








《凯瑟琳·亨丽埃特·巴尔扎克·恩泰奎斯肖像》(Portrait of CatherineHenriette de Balzac d’Entragues)17世纪,布面油画 巴黎凡尔赛宫


 


恩泰奎斯夫人的本名为玛丽·图谢,曾是查理九世的情妇。尽管自己到头来不过是个情妇,但她无论如何都希望自己的女儿亨丽埃特能登上王后的宝座。在向亨利四世提议时,恩泰奎斯夫人早已亲自拟好脚本,甚至连应对的说辞也一并教给了女儿,成功地让国王写下了约定结婚的信件。


 


尽管如此,此时的亨利四世一方面正为如何重建法国内政而犯愁,另一方面要和教皇商议自己与玛戈王后离婚之事,同时又要推进与玛丽结婚的交涉,再加上和亨丽埃特立下了婚约,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而得到未来保证的亨丽埃特(至少本人如此确信)忠实地履行自己的“义务”,不久就怀孕了,而此时正是美第奇家的“交易”即将尘埃落定之时。假若亨丽埃特顺利产下男婴,又大肆标榜国王的签名信,要求成为王后的话,估计会把亨利四世逼到窘境。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事态并未演变至此。尽管亨丽埃特产下的确实是一名男婴,但因在第七个月早产,很快就夭折了。据说是亨丽埃特居住在枫丹白露宫时被响雷惊吓所致。


 


亨丽埃特并未就此放弃。与玛丽结婚数月后,亨利四世得知情妇再次怀孕。而此时,玛丽也身怀六甲。国王喜不自禁,大笑道:“很快女主人和侍女就要同时为我诞下后裔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实在叫旁人笑不出来,但这就是亨利四世的作风。


 


最后,玛丽先行生产。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路易十三(LouisXIII,1601—1643)。据说平日里冷落玛丽的亨利四世也一改常态,频频进入王后的房间,迫不及待地询问:“是男孩还是女孩?”接生婆为了安抚激动的国王,回答道:“男孩女孩皆如陛下所愿。”国王立刻放言:“务必要让王后生下男孩。”亨利四世和众多情妇都有孩子,但与前妻之间却并无子嗣,因此尚没有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一听到出生的是男孩,国王龙颜大悦。然而,玛丽产下的孩子身体孱弱,看上去毫无生气。接生婆把婴儿包裹几层后,拜托国王的一个侍从取来一坛葡萄酒,喂给孩子喝,男婴马上就恢复了生气。真不愧是法兰西的婴儿啊。这段轶事记载在当时的接生婆路易丝·布鲁乔瓦的《法国国王的王子公主诞生实录》中。在玛丽生下路易十三后,过了几周亨丽埃特也生下了一个男婴,后者理所当然是庶子。但唯有恩泰奎斯家族的人不这么认为,还公开宣称亨丽埃特生下的孩子才是将来应该登上王座的人。这自然使王后和情妇的关系进一步恶化。








《扮作女神的玛丽·德·美第奇》(Marie de’Medici as Bellona)鲁本斯,1622 —1625年,布面油画,276厘米×149厘米 巴黎卢浮宫博物馆


 


不过在这件事上,至少国王亨利四世的态度十分明确。国王的热情虽然全都扑在了情妇身上,但毕竟玛丽才是王后,理当享受王后应有的待遇。换句话说,为公,亨利四世给了玛丽正式的地位;为私,给了亨丽埃特他的爱情。结果可想而知,两个女人谁也不满足,“女人的战争”持续打响。


 


王子出生后的第二年年末,玛丽生下了第二个孩子,这次是个女孩,取名伊丽莎白(Elisabeth of France,1602 —1644)。后来路易十三和西班牙国王的女儿、奥地利的安妮(Anne of Austria,1601—1666)结婚时,伊丽莎白作为交换,嫁入西班牙王室成为腓力四世(Philip IV of Spain,1605—1665)的王后。在她出生两个月后,亨丽埃特也不服输,争气地生下了第二个孩子,同样是个女孩。


 


最终,心急的亨丽埃特采取了轻率的行动,她秘密联络西班牙国王,企图以其为后盾,让自己的儿子继位。这件事一败露,两个女人间的战争也由此画上了句号。这下就连对她余情未了的亨利四世也不得不将其逐出宫廷。但对玛丽而言,情况丝毫没有好转,因为亨利四世立刻又找到了新的情妇。


 


想来,玛丽·德·美第奇也是可怜之人,论财产、论地位都短暂,得到真爱的女性单靠这份回忆就有活下去的念想。然而,玛丽就连美好的回忆也未曾拥有。亨利四世的此举使她心底的柔软枯竭殆尽。据宫中文献记载,王后一次也没有温柔地抱过自己的孩子。在玛丽的心中,即使野心取代爱情觉醒,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1610年5月13日,玛丽·德·美第奇在巴黎北郊的圣但尼教堂举行了庄严的王后加冕典礼,据说这是出于本人强烈的意愿。第二天,在从圣但尼返回的途中,亨利四世遭暴徒袭击,被刺杀身亡。此时年幼的路易十三还不到九岁,玛丽担任摄政王后,实至名归地成了法国的统治者。


 


然而,这一切发生的时机未免过巧,人们开始怀疑是玛丽策划暗杀了国王。后来圣西蒙(Saint Simon,1675—1755)在《回忆录》(The Memoirs of the Duke of Saint-Simon)里写道,当时人们窃窃议论着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传言,说玛丽·德·美第奇与曾经的对手、国王的情妇亨丽埃特合谋策划了这起阴谋。而被处死的暗杀者弗朗索瓦·拉瓦亚克(FrancoisRavaillac,1578—1610)始终未吐一言,真相云遮雾罩。不过,因为这件事,玛丽的人生发生了极大的转折,这是不争的事实:

此前的她是一个悲伤的妻子,而此后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强硬的政治家。


 


本文由出版社授权转载,节选自《名画中的女人》—<300万法郎的新娘:玛丽·德·美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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