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芳華》不哭的人，不足以談青春

文/有毛僧

青春不是年華，而是心境，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青春，與夢想有關，與痛有關。因為痛所以叫青春，也因為痛，所以有感知，因感知而存在，因存在而美好。每個人的青春都是孤立的個體，每一代人的青春又獨立於其他代。

很多創作者認為，講一代人的青春只能讓同一代人產生共鳴，馮小剛說，《芳華》是拍給自己的，自己是存了私心的，所還原的，就是自己青春的美好，自己在文工團做美工時見到的聽到的那些平凡人的故事，那是他的青春。

然而，青春是普適性的，不同人、不同代人之間青春的不同並不影響不同人、不同代人之間的溝通、交流。我們的青春都有熱情洋溢的夢想，都有永生難忘的味道，也都有剎那間的動情，也都有與生死有關的痛別。

馮小剛懷著私心做出的《芳華》卻飽含了所有人青春的內核，無論是哪一代人看了，都能從中找到自己青春的影子。誰都曾在一個青春正好的年齡，偷偷愛著，在暗夜裡哭過，一心想著遠方，人生充滿了這樣那樣的可能。

每個人的青春都是美的，顏色極為鮮麗，如同文工團的軍裝、紅旗一般，總能讓人激情豪邁。水邊嬉戲的長腿女孩，水中的倒影，所有這些都是青春的殘影，伴著我們長大並老去。台上上唱歌跳舞、拉練時激情豪邁的，打靶時中了別人的靶心的酣然一笑，這些小細節本就是青春的元素。

當何小萍在劉峰的幫助下，第一次踏入文工團時，這裡就是她夢想的地方。在那個以軍人為榮耀的時代，能夠當兵就是全家族的榮耀，而被選進文工團更是至上的榮耀。來到小集體後，被人排斥，與戰友的摩擦，讓她漸漸疏遠了這個集體。

然而，這個集體對她來說依然是好的，只不過那些好都藏在了生活的小細節里，只有她離開了這裡，在戰場上見到了世間真正的丑之後，才想起了它的好。暗戀劉峰但又不敢表達的小萍，竟然怕這種骯髒的思想玷污了這位活雷鋒。

劉峰因為對丁丁表白並擁抱了她而受到了上級處分後，小萍在文工團門口送他時，她內心是極為痛苦與不舍的。然而，在那個特殊的年代，這種不舍只能放在心頭。在我們這個自由表達的時代，那種含蓄與單純反而成了人性最淳樸與純真的一面。

小萍對文工團徹底失望，去做軍醫了，又是一次別離。她走得坦然，這彷彿是一次與往事的告別，與不愉快人生的告別，所以她露出了微笑。不過，那僵硬的微笑與她眼神的迷茫告訴我們，她曾經有夢，曾經幸福過，然而一切都是青春散場。

做軍醫的時候，小萍臨時護理房後面便是劉峰小分隊的休息處。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那棟低矮的建築成了小萍人生中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見到了太多生死，因為一次立功，小萍成了英雄，這個英雄讓他焦慮，小萍終於瘋了。突擊送彈藥，劉峰被伏擊，丟了右臂。

戰爭結束後，劉峰到醫院看望精神失常的小萍時，那一刻，百感交集，殘了的劉峰流下無奈的淚水。或許在這個世界上，他們倆不過是一對匆忙的過客，沒有人注意他們。當小萍進入精神科時，來看她的竟然只有劉峰。

作為英雄，小萍坐在第一排觀看自己曾經奮鬥夠的文工團戰友的表演，她情不自禁地跑出了大門，來到草地上，在夜空中一個起舞。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是真實的自己，一位熱愛舞蹈的女孩，一個釋放青春的姑娘。可是，當年她還在文工團的時候，卻因為劉峰被開除而厭惡跳舞。

改革開放後，文工團解散了，大家各奔東西。劉峰作為殘疾人，衣不蔽體，到處被欺負。在雲南的烈士墓園裡，劉峰見到了小萍，雙方都已是人到中年了。看著一處處墓碑，回憶著往昔的歲月，他們沒有任何感慨，而是靜靜地在小站的椅子上坐著。

很多年前，當劉峰被開除，小萍去找他時，多想讓劉峰抱一下她。再見時，卻已經是地老天荒了。劉峰知道後，在小站的躺椅上，輕輕攬過小萍。沒有激烈的相擁相吻，不過是小萍的頭輕輕靠在了劉峰的肩上。

大時代小小人物的命運永遠讓我們動容，當我們用心窺探那個時代人的內心時，我是羨慕他們的。羨慕他們曾經有激情燃燒的夢想，有過純真質樸的愛戀，有過打不垮的革命友情。然而，大時代下的小人物總是被時代卷裹著，在生與死的邊緣擺動著。

把青春留給了舞台，把生命交給了戰場，把幸福拋向了遠方。每一次生命的悸動都被壓抑著，又拚命釋放著，每一次釋放都有慘烈的陣痛，這就是那個年代人的青春。踏過時代的傷痕，回望生與死，晚年的小萍與劉峰成了最和善和溫柔的人。

你瘋過，我殘了，我們都在越南的疆場上見到了天地，見到了眾生，見到了自己。所有青春的意義，不過是晚年的那點平淡。我彷彿重新看到了瘋了的小萍，獨自一人在月下起舞，舞姿優美，有說不盡的優雅與性感。那一刻，我覺得她才是最清醒的人，因為她的世界瘋了。

電影中不下於七八個淚點，有些人直言看哭了，還有人說沒哭。當然還有很多人不想在自己家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脆弱。其實，走過青春，體會了人生的人，難免會被電影中命運的殘酷與普通人的無力感所感染。

這部電影從配樂、美術、攝影、剪輯各個角度看，都是完美的作品。尤其是配樂，全部是點倒好處，每一處配樂都精心挑選，在恰當的時候，響起了恰當的旋律，讓人心動，也讓人感動。馮小剛回歸文藝，回歸本心，做了一部走心的作品。

馮小剛老是擔心，拍給自己的作品，年輕人肯定不會喜歡。其實馮導真的錯了。青春如音樂一樣，沒有國界，不受年齡、膚色、種族、語言、經歷的影響，因為它直接與心靈溝通。我曾經無數次批評過馮小剛的傲嬌與無禮，這一次我原諒了他所有的不是，因為他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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