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鴻章如何「槍口抬高一厘米」

文｜陳事美

槍口抬高一厘米，是指在不得不執行上級命令時，採取的一種緩和措施。當面對惡政時，有些執行者會在命令或法律與良知的選擇中發生衝突。在這種左右為難的情況下，執行者往往會留有餘地。這既是一種自救，又是一種抵抗。正如那句話說的，不執行上級命令是有罪的，但打不準是無罪的。

李鴻章作為晚清重臣，是國家政策與清廷命令的首要執行者，雖然權力極大，但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清末，新舊思想碰撞，革命思潮激蕩，古老的中國面臨激烈的秩序衝突。身居高位的李鴻章是否會無條件執行命令呢？沒有，他也深知「槍口抬高一厘米」的道理。比如對康有為、梁啟超等人就是這樣。

康有為、梁啟超等人鼓動光緒皇帝變法改革，為了能取得根本性突破，甚至還要誅殺慈禧。意外得到消息後，慈禧大驚，決定發動政變。她連夜從頤和園回到紫禁城，重新訓政的慈禧下令，抓捕康、梁等人，剷除餘黨。「康有為及其死黨梁啟超先已逋逃，稽誅海外，猶復肆為簧鼓，刊布流言，其意在蒙惑眾聽，離間宮廷。」

而就在發布通緝令的前一天，慈禧任命李鴻章為兩廣總督。一方面是因為廣東的洋商比較多，涉洋事務複雜，而李鴻章無疑是最佳人選。另外一方面，廣東是康、梁的老家、老巢，既有宗族勢力的支持，又有同鄉的同情。基本可以說，廣東就是革命的大本營。對於這樣一個地方，慈禧恨得咬牙切齒。將李鴻章推到廣東前線，對他來說是一個極大的考驗。

李鴻章出過國，見過世面，與那些頑固派不同，他比較支持改革。對康、梁等人，李鴻章還是比較同情的，但礙於職務與身份，李鴻章又無法公開表示支持。

到了廣東，慈禧要求，必須嚴密緝拿康、梁，同時對康、梁的黨羽進行嚴厲打擊。對於慈禧的命令，李鴻章並沒有完全照辦。打擊康、梁黨羽，李鴻章沒有手軟，該抓的就抓，該該取締的就取締，該阻止就阻止。但是在緝拿康、梁兩人的時候，李鴻章並沒有嚴格執行，只是應付而已。

為何會這樣？縱然有李鴻章同情康、梁的原因，其實還有私心的考慮。因為康、梁等人現在是逆黨，但沒準什麼時候就可能鹹魚翻身，李鴻章如此寬待康、梁，也是為自己的將來留條後路。康、梁是進步力量，在全國有廣泛的民意支持，如此深得人心，李鴻章也不想與民意作對，與康、梁對著干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

總是逮不到康、梁，慈禧很生氣，指責李鴻章不盡職。但李鴻章有很多理由來推脫，慈禧也只是干著急沒辦法。後來，慈禧突然下令，要李鴻章把康、梁在廣東的祖墳平掉，以解心頭之恨。李鴻章當時就驚呆了。

鏟人家祖墳，這是什麼招數，老佛爺耍小孩子脾氣？接到命令後，李鴻章十分不解，因為只有對罪大惡極之人才會鏟人家祖墳，而康、梁等人只不過是不同派別而已，根本輪不到鏟人家祖墳的地步。李鴻章思考良久，沒有執行慈禧的命令。

慈禧三番五次催促，無奈，李鴻章回奏說，「惟慮激則生變，剷平康墳，似宜稍緩」。李鴻章的意思是不要激怒康、梁等人，否則後果很嚴重。這個回奏卻把慈禧激怒了，慈禧大發脾氣，說怕激怒他們後果嚴重，就不怕激怒我，後果更嚴重嗎？要求李鴻章必須儘快給我剷平逆黨的祖墳，沒有商量的餘地。慈禧痛斥李鴻章，「語殊失當，康逆罪大惡極，如真欲趁機起事，豈留一逆墳所能遏止。該署督身膺疆寄，惟當不動聲色，力遏亂萌，儻或瞻顧彷徨，反張逆焰，惟李鴻章是問」。

看老佛爺真是急了，李鴻章硬著頭皮下令，將康、梁的祖墳鏟掉。康、梁兩人得知後，非常憤怒，對清廷、對李鴻章痛罵不止。梁啟超悲憤之餘，甚至一度要找人暗殺李鴻章。

李鴻章雖然鏟了康、梁的祖墳，但實屬無奈。他也曾私下託人向康、梁傳話，自己只是迫不得已，本意並不想與康、梁二人交惡。後來，康、梁對李鴻章的憤怒也少了很多。

李鴻章不但沒有嚴密緝拿康、梁二人，而且私下還經常與二人聯繫，對他們的改革主張表示同情與敬佩。康、梁對李鴻章的看法也轉變了很多，由最初的痛恨，又轉化為理解，「敬其才、惜其識、悲其遇」。

李鴻章不僅與康、梁有來往，還曾試圖通過革命黨人陳少白聯繫孫中山，試圖與孫中山會面。只是因兩人過於矚目，有太多的不方便，另外，彼此又對對方不是特別放心，所以最終沒有見成。

李鴻章是老謀深算的，他深知，清廷政權不久矣，放別人一條生路，就是放自己的生路。他也明白，進步力量不可阻擋，與趨勢為敵，無疑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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