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政治正確」反政治正確
在美國,愛國不是一個常常被提起的話題,除了特殊場合或特殊情形下,比如911後的那些日子,比如有軍人的場合。911是一個原本被認為地球上最安全的國家遭受大規模恐襲的日子,激發出愛國情感是非常好理解的。涉及軍人的場合令人聯想到愛國,不僅僅是因為軍人是保衛國家安全的象徵,更因為當下這個國家的軍人正在經歷著持久的、同時也是殘酷的戰爭,面臨軍事人力不足的境況。
無獨有偶,縱觀在球賽場渲染愛國氣氛的歷史,居然就是與戰爭緊密相連的,或更準確地說,是與士兵的來源是否短缺緊密相關的。「球賽場」和「愛國」並不是天生的伴侶。兩者的初戀發生在美國的內戰時期,而且毫不偶然地,在一戰最困難,最讓人心焦的時候進入熱戀。過了熱戀期後,這一對戀人又維持了一段平靜淡泊的日子,有聚有離,但聚少離多。是二戰才終於促成了婚姻,使球賽場奏國歌成了常態。即便這樣,也只是參加白天賽事的球員在球場上參與奏國歌儀式,黃金時段比賽(晚上的比賽)的球員是直到2009年才因為規則的改變開始參與的,而這正是伊拉克戰爭進入極度缺人的時期,你能說這只是巧合嗎?
球場奏國歌是激發愛國情緒的一種方式,但不可否認,其中也有操作的成分,有非常實際的需求。事實是,美國國防部花費大量資金於體育運動中的營銷和廣告。也正因為球場奏國歌與愛國或戰爭有了一定的關聯,當人們對政府、社會以及戰爭有不滿時,就會藉此機會表示抗議。球員抗議的事早就有了,比較不為現代年輕人或80年代後的移民知道的是,在越戰期間,也有反戰的球迷奏國歌時不站起來。雖然不是太多人這樣做,但這的確是當時一種普遍的抗議方式。
小布希開打伊拉克後,在機場等公共場合,遇見從戰場上回來的士兵,人們往往會與他們擁抱、握手,並對他們說「謝謝你們做出的貢獻與犧牲」之類的話。雖然不少軍人歡迎這樣的表示,也有部分軍人這樣說:這種感謝非但沒有任何意義,而且使得我們的付出顯得那麼廉價。好像他們這樣說了,就可以減輕他們自己不上戰場的內疚。我厭惡這種行為。
也許最說明問題的是,第一個以單膝跪地的方式抗議的,曾經的舊金山49人橄欖球隊的球星科林·凱佩尼克(Colin Kaepernick),居然是聽從了一位退伍特種兵Nate Boyer的建議才採用這樣的方式的。
曾是舊金山49人隊的球星科林·凱佩尼克。
退伍特種兵Nate Boyer 2013年12月參加全國足球基金會的一個活動。
凱佩尼克認為黑人在社會上遭遇了不平等待遇,決定利用自己的身份以某種方式表示抗議,這也就是現在被定義為政治正確的BLM(黑人命也是命)運動。他開始是以奏國歌時坐著、不起立的方式抗議的,是Boyer建議他單膝跪地,說這是軍隊里對戰死的袍澤兄弟的致敬方式。在HBO的一個節目里,Boyer告訴採訪者,他對凱佩尼克奏國歌時不起立的第一反應是非常憤怒。但在與凱佩尼克見面、交流之後,他們彼此接受了對方,並決定走一條中間路線。凱佩尼克接受了他單膝跪地的建議,並邀請他一同參與,但Boyer說,「你看,我會站在你邊上。但我必須站著。我必須是手放在胸口站立著的。那才是我,這取決於我來自軍隊。」Boyer還說,這件事之後,他被很多人說成是特種兵的恥辱。但也有他部隊的戰友支持他,說他這樣做是對某些特殊價值的尊重。所以,同是軍人,對這件事的看法亦有不同。至於說凱佩尼克是否違背了NFL的規矩,那是NFL的事情,與大眾百姓無關。我們還是凱撒的歸凱撒,撒旦的歸撒旦吧。
既然連軍人的看法都有分歧,我們不妨接受對凱佩尼克抗議舉動的理解和感受可以是多元的。我認為,有人感覺這樣的抗議傷害了他們的感情是可以理解的。我無法理解的是,很多對凱佩尼克的抗議行為極度反感的人,指責他過度政治正確的人,偏偏自己用的是過度政治正確的邏輯:把奏國歌時起立致敬定義為愛國,凡是不尊從這個規矩的就都是不愛國了。而採用這種非黑即白視角的結果是,他們不再能夠看到凱佩尼克只是在行使他言論自由的權利。
而在軍人、愛國這件事上把過度政治正確的手段發揮到極端的,是白宮幕僚長約翰·凱利(John F. Kelly)。
那是今年(2017)10月份的事情,Myeshia Johnson服兵役的丈夫 La David Johnson 在尼日陣亡,而美國軍方對陣亡原因沒有一個清晰的解釋,這給家屬帶來了額外的痛苦。Johnson的朋友,佛羅里達的民主黨眾議員Frederica Wilson批評川普總統給家屬的慰問電話口氣不尊重,內容不恰當,非但沒有起到慰問的作用,反而給家屬帶來了更多的痛苦。川普總統的回應方式是攻擊眾議員Wilson,並詆毀家屬的說辭。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時刻,一國之總統選擇與陣亡士兵的家屬及朋友鬥嘴仗,已經是很不幸,很讓總統蒙羞的事情了,一向以風格穩健著稱的白宮幕僚長凱利本應該試圖讓事情安息,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選擇為總統站邊,把水進一步攪渾。而且,凱利利用了他的特殊身份。
2017年3月22日,當時還是國土安全部部長的約翰·凱利訪問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局總部時,在員工大會後回答問題。
與Johnson一樣,凱利也有親人為國捐軀—他的兒子Robert Kelly2010年陣亡於阿富汗戰場。事實上,現在美國軍官中有在伊拉克或阿富汗戰場上失去子女的人中,凱利是官階最高的一位。這自然為他贏得了額外的尊重。但當凱利站在總統一邊,指責議員Wilson的時候,他是錯誤地利用了自己陣亡士兵父親的身份。
且不說凱利對議員Wilson以前一個講話的指責被錄像帶證明是無中生有;也不說凱利為總統站邊是對陣亡士兵家屬的極大傷害;最難以接受的是,面對媒體,凱利說完話後,居然只允許有親自認識犧牲於戰場的人的記者提問!如果凱利先生是以一個公民的身份講話,他可以提出這樣那樣的要求。但他是以一個公眾官員的身份說話,而且是在一個關鍵的時刻起非常關鍵作用的角色。陣亡士兵父親這個身份,並不賦予他讓媒體噤聲的權利。在他的講話中,他反覆提到曾經是神聖的東西現在不再被如此看待了。顯然,言論自由不在他「神聖的東西」之列。
我可不可以說,凱利對待媒體的做法不符合憲法精神?我被凱利先生敢於用這樣的方式選擇誰可以提問,誰不可以提問震驚了;我很吃驚在場的記者居然就都接受了,沒有一個人抗議;我更是非常失望,事後竟沒有聽見任何媒體質疑這種限制人提問的方式。我相信,這都是因為凱利以政治正確的邏輯綁架了愛國,沒有人敢越這條線!我還不得不問的是,當候選人川普在嘲笑、譏諷參議員約翰·麥凱恩和同樣有個為國捐軀的兒子的Khizr Khan時,凱利的愛國在哪裡?
也許還是參議員麥凱恩說到了點子上:「我永遠無法贊同的是,我們徵召服兵役的都是美國最低收入層次的,而最高收入層次的卻可以找到醫生為他們開骨刺證明。這是錯誤的,非常非常錯誤的。如果我們是要求每一個美國人服役,那麼就應該是每一個人服役。」麥凱恩點出的是現行兵役制度的弊端。(這個筆者曾專門著文《談談美國的兵役制及其後果》談過,這裡不再重複。)
越戰時,有富家子弟動用關係逃兵役的問題。越戰後,不再實施兵役制,是志願服役了,但這個問題依然存在,而且更尖銳了。服兵役的群體越來越向收入底層走,這是窮人越來越愛國,富人越來越不愛國了呢,還是現行制度不可避免地把負擔推向了社會底層?也許最能說明問題的例子是:2011年10月在阿富汗被炸彈奪去生命的一等兵(Sgt. 1st Class)Kristoffer B. Domeij 已經是第十四次被派往前線了!
所以,要說尊重軍人,承認軍人的價值,相比於奏國歌時站立致敬,更實際的是推動社會公平地對待不同階層的人,公平地共同承擔我們不得不承受的戰爭代價。我還是那句話:上戰場的比逃兵役的更愛國;愛惜每一個士兵,珍惜每一份財力,盡最大可能避免戰爭的,比讓別人的孩子去打仗的更愛國。做表面文章的,是在玩愛國的政治遊戲,是政治綁架愛國。
當愛國被政治綁架時,也是愛國被廉價之時。縱觀歷史,從來如此。
作者:溪邊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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