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擊的巨人-石勒篇

多年以後，面對儀仗隊，皇帝石勒將會回想起，他被帶去見地主郭敬的那個遙遠的下午。那時的世界，對一個羯人青年來說，是充滿敵意的。那時的陽光是血紅色的，彎曲的河流中漂浮著餓殍，空氣里瀰漫著塵埃，時而傳來金屬的敲擊聲和喊殺聲。從家鄉上黨逃荒到陽曲，還沒有走出山西，石勒已經被官兵當作奴隸抓捕了好多回，他三觀已崩，心灰意冷，想起惶惶不可終日的同族，他向郭敬提出了一個略顯悲涼的建議。山河故里，世界依舊，很多事物已存在的太久，等待著野心家去一一摧毀。

時年并州大荒，胡人無處就食，石勒的建議是，把他們騙到冀州賣作奴隸，這樣地主可以賺錢，胡人得以保命。他認為這是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對身在亂世的弱者來說，自由實在過於奢侈。

此時，還有一個人和石勒想到了一起，就是冀州的司馬騰。此時列王混戰，為了討伐成都王司馬穎，司馬騰派兵到并州四處抓捕雜胡以充軍資。石勒一臉高鼻深目的羯人長相，走到哪都不用帶身份證，加上他年輕體壯，正是上好的貨色。很快，他的建議被執行了，他自己被官兵抓了起來，牲口一樣地押送去冀州。

一行冀州，路途遙遠，同行眾人，病死大半。

然而他的命好，賣給了冀州荏平一個叫師歡的地主。為奴兩三載，雖然幸苦，但終不用為吃飯發愁，田間勞作時，石勒常回憶起那段殺戮的日子，於是得了神經衰弱，伴有耳鳴。師歡覺得他應該請一個心理醫生，但考慮到這樣搞並不划算，乾脆解除了他的奴隸身份。獲得自由後，石勒認識了管理皇家馬場的弼馬溫汲桑，兩人相談甚歡。想起來，這也許是他年輕時唯一快樂過的日子。但好時光終究太短，作為一個貨，在一次租借過程中，他又被官兵抓住，準備二次販賣，在途中，他幸運脫逃。

諾大的世界，此時已放不下一畝安靜的良田，石勒召集了平時幹活的哥們，共計十八人，拿起鋤頭，武裝了起來，干起了強盜的勾當，號稱「飛天十八騎」，四處劫掠富人，搶來的錢，除了孝敬汲桑外，還把其他馬場的駿馬，趕到汲桑處，汲桑大喜，從此官匪一家。

但是汲桑區區一個弼馬溫，能量畢竟是有限的，朝廷打黑除惡的運動遲早會開展起來。為了找個更大的靠山，汲桑和石勒一眾開始押寶。此時天下大亂，成都王司馬穎兵敗鄴城，匈奴人劉淵回部招兵買賣，故將公孫潘在司馬穎退兵長安時以援穎為名起兵，擁眾數萬。可能是有被司馬騰部劫掠販賣的經歷，石勒決定投靠公孫潘。汲桑帶來大批戰馬，公孫潘大喜，於是拜石勒為前隊督，隨軍進攻鄴城，但很快被前來救援的西晉名將苟晞擊敗，公孫潘被殺，汲桑、石勒逃出生天。

回到荏平，汲桑、石勒以司馬穎的名義召集軍隊，劫持監獄中的囚徒，組織了一支敢死隊。汲桑自封大將軍，再次進攻鄴城，殺掉了司馬騰，揮兵兗州。雖然是打著自己的旗號，但司馬穎十分恐懼這支流寇，急令此時已歸於麾下的苟晞討伐。面對朝廷正規軍，對手又是有屠伯之稱的百戰名將，汲桑、石勒一部大小打了數十仗，方才潰敗。亡命路上，汲桑被殺，石勒被命運眷顧，再次逃脫。

前後與司馬家兩大對手為敵，石勒只有投奔劉淵一條活路。聰明的是，他先回了一趟老家。此時，西晉已經失去了對北方大部分地區的控制力，雜胡莫衷一是，決定聽從石勒的號令，他召集了數千人，作為投靠劉淵的資本。劉淵見石勒來降，大喜過望，此刻天下紛爭，儼然一個賭場，隨便一個地方豪強，擁兵數萬，就有資格問鼎中原，更何況石勒羯人的身份可能帶來的後續紅利。於是他封石勒為輔漢將軍、平晉王（後來石勒很好的完成了這個使命）。當時，還有烏恆人張伏利度有兩千人勒馬觀望，石勒自請為卧底，居然把張伏利度一部說服，全部投靠劉淵，大功如此，劉淵將張伏利度一部劃歸石勒。在劉淵的羽翼下，石勒一部逐漸壯大，開始了殲滅西晉的軍事行動。

奴隸們，你們失去的是枷鎖，得到的將是整個世界。

滅晉的道路，不是一片坦蕩的，正因為如此，石勒才有時間去打造和檢驗自己的班底。

公元308年，劉淵命自己的兒子劉聰閥晉，石勒為前鋒都督，屢有斬獲。軍事上的勝利是其次，此時民間各地地方武裝林立，石勒每攻下一處，都授予當地軍頭都督等軍職，賞罰恩斷，大獲人心。他延攬漢族讀書人，設君子營為自己的幕僚機構，引張賓為謀主，流氓有了文化，逼格瞬間升高了很多，很多胡人、漢人慕名而來。

公元310年，劉淵故，子劉聰繼位。石勒配合劉聰子劉粲會攻洛陽、襄陽兩城，但因糧草不濟，被琅琊王司馬睿部王導擊敗，倉皇北逃，死傷過半。次年，西晉再次做死，已除掉七王，掌握大權的東海王司馬越因戰事不利面臨政治危機，他懼怕反攻倒算，於是以討賊為名逃出洛陽，實際是想回到根據地東海以自保，但他怕皇帝有自己的力量，於是隨軍帶走二十多萬朝中卿相將軍士兵以及隨軍家屬。在行軍路上，司馬越憂慮交加，一命嗚呼，眾推太尉王衍為首。石勒聞訊，親率輕騎兼行，俘獲了這支大軍，太尉王衍、襄陽王司馬范等數十名朝廷高官皆成為階下囚，西晉國力就此大衰。

在慶功宴上，發生了歷史上有名的一次對話，王衍見石勒時，石勒問他西晉禍敗之因，素以清談聞名的王衍連忙撇清關係，說自己從來不想做官，和自己沒有關係（「衍具陳禍敗之由，雲計不在己；且自言少無宦情，不任世事」），並阿諛石勒，勸其成帝，石勒大怒，呵斥道：「君名蓋四海，身居重任，少壯登朝，至於白首，何得言不預世事！使天下破壞如此，正是君罪所致！」當晚，排牆殺之。國家糜爛，當權者因掌握了話語權而名利佔盡，百姓卻陷於貧苦和戰亂，此時為了保命居然說出這種話，既愚蠢，又卑劣。終於，石勒為自己年輕時的不幸遭遇長出了一口惡氣。

此時的西晉，因司馬越的出走，洛陽防備空虛，城破已是時間問題。次年七月，石勒與劉源族子劉曜、匈奴漢國大將軍王彌攻克洛陽，俘虜了晉懷帝司馬熾同時俘虜了兩次擊敗他的老對手苟晞。百般利誘之下，苟晞不為所動，一個月聯絡舊部妄圖反正，後被殺，和王衍形成了鮮明對照。

被封為齊公的王彌，和石勒一樣，雖然名義上受劉聰支配，但佔有山東一地，早有稱雄之心，他計劃先滅掉眼前的對手石勒，於是在石勒面前裝起了孫子，希望麻痹對手。不知是演技出了問題，還是石勒諜報戰得力，王彌反而被石勒誘殺。得知消息後，劉聰大怒，責怪石勒「專害公輔，有無君之心」，但無奈之下，只得給石勒加官進爵。實際上，石勒此時已經割據一方，不受匈奴漢國節制了。不過西晉還沒有完全滅亡，他需要掃蕩了西晉在北方的殘餘力量，才有機會和匈奴人一決雌雄。而晉朝，還有一幫人為了理想在嘗試不可能的任務，努力恢復河山。

剩下的故事，留給劉琨劉司空。

（羯人的來源，後人有很多說法，有說來至高加索和黑海地區，有說是突厥的一支，大月人，還有一說是猶太人，其實，是什麼人，這些都不重要，因為在那個時代，他們根本就不是人。）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