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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的詩人余光中

詩人余光中昨日在高雄醫院去世,享年89歲

一顆高貴、深湛而生動的靈魂,如他所願終於 「 回家了 」。

小時候他住在南京,在他的印象里,那時江南還是田園風味,比如很多人養蠶、喜歡放風箏,這些都還是保存了古樸。

闊別52年,真正回到故鄉南京,是在2000年,他回到母校南京大學,感慨萬千,最深的記憶,是小時候桂花的香味。

那時江南的人家庭院里,都有一棵桂樹,或很多桂樹,桂花落得滿地,而這種感覺是他在台灣所沒有的。

余老曾在一次採訪中說:不回鄉是惆悵,回鄉了還是惆悵。就像小時候在漕橋的院子里捉迷藏,小夥伴們有的躲到了水缸後面,有的躲進了竹林,等我睜開眼,他們卻是真的不見了。等我真的再回來找,物是人非,他們中許多已不在人世了。

余光中的前半生,遇過兩次戰爭。

第一次是1937年抗日戰爭。

十歲的他隨父母一路從南京、蘇皖邊境、上海、香港、昆明到重慶,卻也因此認識了長江上游的風土人情。

第二次是22歲那年,國共內戰正熾。

余光中和母親從南京逃往上海,又輾轉到了廈門。外面的世界翻騰不休,而詩人的詩心也蠢蠢欲動。

「我站在高崖上,再深深吸一口氣,向愛琴海與夜空,投最後的一瞥。」在向著紫金山的窗案,余光中初試啼聲,完成了第一首詩作《沙浮投海》。

(節選)

蒼天是多麼地崇高!

我再伸手也摸不到。

一群燦爛的星星,

把銀河密密地圍繞。

1971年,20多年沒有回過大陸的他思鄉情切,在台北廈門街舊居內賦詩一首。寫完,他熱淚盈眶,沉吟良久。就是後來被遊子們傳唱經久不衰的《鄉愁》。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

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

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

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

後來啊,鄉愁是一方矮矮的墳墓,

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

而現在,鄉愁是一灣淺淺的海峽,

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

余光中生前朗誦《鄉愁》片段

為解鄉愁,余老愛畫地圖,他說:我常常展示一幅1948年從大陸帶去台灣的殘缺的地圖,就像凝視亡母的舊照片一般。

2008年,八十歲的余老新作《藕神祠》,為哀悼中國女詩人李清照:

蓮子雖心苦,藕節卻心甘。

藕斷千年,有絲纖纖。

裊裊不絕,仍一縷相牽。

家鄉對一個人成長和個性形成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此後一生,無論你走到哪裡,家鄉的印記都會牢牢地印在你的心裡,流淌在你的血液里,並伴隨你此生。

家是什麼?對於余老先生來說,抗戰的時候四川的鄉下就是他的家,留學美國的時候,中國就是他的家。

「凡我在處,就是中國」,中國大陸一直是他的故鄉,中華文化一直是他安身立命的精神原鄉,這就是一位作家的民族使命和社會責任。

看到朋友圈一篇文章,大概觀點是:木心去世,我們追捧木心;楊絳去世,我們追捧楊絳;而今,余光中逝世,我們又追捧余光中,我們究竟是誰的粉絲?

有人說,上一次看到余老,還是在課本,不曾想這一次是在微博,卻也是最後一次。

我們第一次認識余老,大多在書本——《鄉愁》,也許當年小小的我們真的不曾經歷過這般「愁」滋味,卻也被那「我在外頭,母親在裡頭;我在這頭,大陸在那頭」所感動……

長大後,第一次離開父母,離開家去上學。畢業後,在距離家很遠的城市工作……這時我們除了抬頭望月思鄉,大概還有餘老的《鄉愁》吧。

喜歡余光中,最愛的不僅僅是他字字珠璣的才情,更是他面對世情從容淡然的姿態。

他曾說:「與海為鄰,住在無盡藍的隔壁,卻無壁可隔,一無所有,卻擁有一切」。

他曾說:「世上本沒有故鄉的,只是因為有了他鄉。世上本沒有思念的,只是因為有了離別。」

他曾說:「那就折一張闊些的荷葉,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夾在唐詩里,扁扁的,象壓過的相思。」

緬懷一個詩人,

最好的方式是去讀他的詩。

《寫給未來的孩子》(節選)

記住,每個人的能力有限,我們活在世上能做好一件事足矣。

你要懂得珍惜感情。不管男人女人,不管牆內牆外,相交一場實在不易。

孩子,還有一件事,雖然做起來很難,但相當重要,這就是要有勇氣正視自己的缺點。

你要會流淚,會孤身一人坐在黑暗中聽傷感的音樂。 你要懂得欣賞悲劇,悲劇能豐富你的心靈。希望你不要媚俗。

不管世界潮流如何變化,但人的優秀品質卻是永恆的:正直、勇敢、獨立。我希望你是一個優秀的人!


風鈴

我的心是七層塔檐上懸掛的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你的塔上也感到微震了嗎?

這是寂靜的脈搏,日夜不停

你聽見了嗎,叮嚀叮嚀嚀?

這蠱人的音調禁不勝禁

除非叫所有的風都改道

鈴都摘掉,塔都推倒

只因我的心是高高低低地風鈴

叮嚀叮嚀嚀

此起彼落

敲叩著一個人的名字

《聽聽那冷雨》(節選)

一打少年聽雨,紅燭昏沉。再打中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

三打白頭聽雨的僧廬下,這便是亡宋之痛,一顆敏感心靈的一生:樓上,江上,廟裡,用冷冷的雨珠子串成。

他曾在一場摧心折骨的鬼雨中迷失了自己。

雨,該是一滴濕漓漓的靈魂,在窗外喊誰。

《尋李白》(節選)

怨長安城小而壺中天長

在所有的詩里你都預言

會突然水遁,或許就在明天

只扁舟破浪,亂髮當風

樹敵如林,世人皆欲殺

肝硬化怎殺得死你?

酒放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

餘下的三分嘯成劍氣

繡口一吐就半個盛唐


當我死時

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

之間,枕我的頭顱,白髮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

聽兩側,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

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

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從前,一個中國的青年曾經

在冰凍的密西根向西瞭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饜中國的眼睛

饕餮地圖,從西湖到太湖

到多鷓鴣的重慶,代替回鄉

等你,在雨中

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中

蟬聲沉落,蛙聲升起

一池的紅蓮如火焰,在雨中

你來不來都一樣,竟感覺

每朵蓮都像你

尤其隔著黃昏,隔著這樣的細雨

永恆,剎那,剎那,永恆

等你,在時間之外,在時間之內,等你

在剎那,在永恆

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裡,此刻

如果你的清芬

在我的鼻孔,我會說,小情人

諾,這隻手應該採蓮,在吳宮

這隻手應該

搖一柄桂槳,在木蘭舟中

一顆星懸在科學館的飛檐

耳墜子一般的懸著

瑞士表說都七點了

忽然你走來

步雨後的紅蓮,翩翩,你走來

像一首小令

從一則愛情的典故里你走來

從姜白石的詞里,有韻地,你走來

△《等你,在雨中》是余光中愛情詩歌的代表作,全詩隻字未提「等你」的焦急和無奈,而是別出心裁地狀寫「等你」的幻覺和美感,將現代詩與古典美結合呈現清純精緻的境界。

今生今世

我最忘情的哭聲有兩次

一次,在我生命的開始

一次,在你生命的告終

第一次,我不會記得,是聽你說的

第二次,你不會曉得,我說也沒用

但兩次哭聲的中間啊

有無窮無盡的笑聲

一遍一遍又一遍

回蕩了整整三十年

你都曉得,我都記得

△《今生今世》是余光中為母親而寫,表達對母親強烈的懷念和濃濃的親情。

當我死時

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

枕我的頭顱,白髮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

聽兩側,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

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

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從前,一個中國的青年曾經

在冰凍的密西根向西瞭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饜中國的眼睛

饕餮地圖,從西湖到太湖

到多鷓鴣的重慶,代替回鄉

△《當我死時》是1966年余光中在美國密歇根州所作,羈旅漂泊的生涯使他的懷鄉病日益深重,詩歌表達了他對祖國母親的無限思念。


《假如我有九條命》

文/余光中

1

假如我有九條命,就好了。一條命,就可以專門應付現實的生活

現代人最煩的一件事,莫過於辦手續;辦手續最煩的一面莫過於填表格。表格愈大愈好填,但要整理和收存,卻愈小愈方便。表格是機關發的,當然力求其小,於是申請人得在四根牙籤就塞滿了的細長格子里,填下自己的地址。

許多人的地址都是節外生枝,街外有巷,巷中有弄,門牌還有幾號之幾,不知怎麼填得進去。

一張表填完,又來一張,上面還有密密麻麻的各條說明,必須皺眉細閱。至於照片、印章,以及各種證件的號碼,更是缺一不可。

於是半條命已去了,剩下的半條勉強可以用來回信和開會,假如你找得到相關的來信,受得了鄰座的煙熏。

2

一條命,有心留在台北的老宅,陪伴父親和岳母

父親年逾九十,右眼失明,左眼不清。他原是最外傾好動的人,喜歡與鄉親契闊談宴,現在卻坐困在半昧不明的寂寞的世界裡,出不得門,只能追憶冥隔了二十七年的亡妻,懷念分散在外地的子媳和孫女。

岳母也已過了八十,五年前斷腿至今,步履不再穩便,卻能勉力以蹣跚之身,照顧旁邊的朦朧之人。

她原是我的姨母,家母亡故以來,她便遷來同住,主持失去了主婦之家的瑣務,對我的殷殷照拂,情如半母,使我常常感念天無絕人之路,我失去了母親,神卻再補我一個。

3

一條命,用來做丈夫和爸爸

世界上大概很少全職的丈夫,男人忙於外務,做這件事不過是兼差。女人做妻子,往往卻是專職。女人填表,可以自稱「主婦」,卻從未見過男人自稱「主夫」。

一個人有好太太,必定是天意,切勿視為當然。我覺得自己做丈夫比做爸爸要稱職一點,原因正是有個好太太。做母親的既然那麼能幹而又負責,做父親的也就樂得「垂拱而治」了。

所以我家實行的是總理制,我只是合照上那位儼然的元首。四個女兒天各一方,負責通信、打電話的是母親,做父親的總是在忙別的事情,只在心底默默懷念著她們。

4

一條命,用來做朋友。

中國的「舊男人」做丈夫雖然只是兼職,但是做起朋友來卻是專任。

妻子如果成全丈夫,讓他仗義疏財,去做一個漂亮的朋友,「江湖人稱小孟嘗」,便能贏得賢名。這種有友無妻的作風,「新男人」當然不取。

不過新男人也不能遺世獨立,不交朋友。要表現得「夠朋友」,就得有閑、有錢,才能近悅遠來。窮忙的人怎敢放手去交遊?我不算太窮,卻窮於時間,在「夠朋友」上面只敢維持低姿態,大半僅是應戰。

跟身邊的朋友打完消耗戰,再無餘力和遠方的朋友隔海越洲,維持龐大的通訊網了。演成近交而不遠攻的局面,雖雲目光如豆,卻也由於鞭長莫及。

5

一條命,用來讀書。

世界上的書太多了,古人的書尚未讀通三卷兩帙,今人的書又洶湧而來,將人淹沒。誰要是能把朋友題贈的大著通通讀完,在斯文圈裡就稱得上是聖人了。

有人讀書,是縱情任性地亂讀,只讀自己喜歡的書,也能成為名士。有人是苦心孤詣地精讀,只讀名門正派的書,立志成為通儒。

我呢,論狂放不敢做名士,論修養不夠做通儒,有點不上不下。要是我不寫作,就可以規規矩矩地治學;或不教書,就可以痛痛快快地讀書。假如有一條命專供讀書,當然就無所謂了。

6

另一條命應該完全用來寫作

台灣的作家極少是專業,大半另有正職。我的正職是教書,幸而所教與所寫頗有相通之處,不至於互相排斥。

以前在台灣,我日間教英文,夜間寫中文,頗能並行不悖。後來在香港,我日間教三十年代文學,夜間寫八十年代文學,也可以各行其是。不過藝術是需要全神投入的活動,沒有一位兼職然而認真的藝術家不把藝術放在主位。

魯本斯任荷蘭駐西班牙大使,每天下午在御花園裡作畫。

一位侍臣在園中走過,說道:「喲,外交家有時也畫幾張畫消遣呢。」魯本斯答道:「錯了,藝術家有時為了消遣,也辦點外交。」

我贊成魯本斯的看法,認為立言已足自豪。魯本斯所以傳後,是由於他的藝術,不是他的外交。

7

一條命,專門用來旅行。我認為沒有人不喜歡到處去看看:多看他人,多閱他鄉,不但可以認識世界,亦可以認識自己。

有人旅行是乘豪華郵輪,謝靈運再世大概也會如此。有人背負行囊,翻山越嶺。有人騎自行車環遊天下。這些都令我羨慕。

我所願為的,卻是駕車長征,去看天涯海角。我的太太比我更愛旅行,所以夫妻兩人正好互作旅伴,這一點只怕徐霞客也要艷羨。不過徐霞客是大旅行家、大探險家,我們,只是淺游而已。

……

最後還剩一條命,用來從從容容地過日子,看花開花謝,人往人來,並不特別要追求什麼,也不被「截止日期」所追迫。

素描 · 余光中

△點擊視頻 聆聽余光中心底的鄉與愁

余光中1928年生於江蘇南京。

1950年到台灣,1952年畢業於台灣大學外文系,同年出版首本詩集《舟子的悲歌》。1954年與覃子豪等創立藍星詩社,1958年赴美進修,參加愛荷華大學寫作班,獲藝術碩士學位。

△ 青年余光中

余光中至今馳騁文壇已逾半個世紀,在現代詩、現代散文、翻譯、評論等文學領域都有涉獵,一首《鄉愁》更是在全球華人世界引發強烈共鳴,多篇作品入選大陸、台灣以及香港的大學、中學教科書。文壇大師梁實秋稱讚他「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

他現已出版詩集 21 種;散文集 11 種;評論集 5 種;翻譯集 13 種;共 40 余種。余光中熱愛中華傳統文化,稱祖國為「最美、最母親的國度」。他說,「我的血系中有一條黃河的支流,我要做屈原和李白的傳人。」

2017年12月14日上午,余光中在台灣高雄因病去世,享年90歲。

註:圖文來源網路(央視新聞、詩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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