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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嘉/范二】珠光寶氣

10

自混沌天地開蒙乍世以來,從炎黃大帝到夏桀商紂,從秦皇漢武到唐宋明清,各個朝代每段時期的鼎盛,皆是用鐵蹄踏過普通百姓的骸骨所得來的。

城牆為肉,鋼筋為骨,川河為血。

凡是眼見的皆是好處,臟污的都在地獄門口變著法兒的向你招呼呢。

王嘉爾也是第一次見識到牢獄的可怕。他的兩隻一左一右被死死綁在刑架上,滲了無數冤魂血跡的鐵架子十足的透著陰森鬼魅的冷,他渾身汗毛不禁豎起,默默抬頭打量這間牢獄。

密不透風的監獄東西南北足有一個操練場那麼大,每個監牢之間用厚重的鋼板隔開,不留一絲縫隙。小監獄群前方是各種刑具的安置處,足有兩米深的水池裡泛著腥臭的血味,刑具上也殘留著已經乾涸的、發黑的血跡。若是仔細地向地上看,還能夠發現殘缺的頭皮、指甲以及斷鼻,大概都是清掃時遺落的人體器官。

想要逃出去是斷不可能的,除非成為一具屍體被運送去亂葬場。

他在心裡輕輕地嘆息,眼前幽黑處突然浮現出段司令的臉,晨時撫摸愛憐的溫度還在臉上徘徊,公館的滿室陽光似是仍在徜徉,經久不散的感覺。

如此一想,心下便安生了。

他不會不管他的,他只要潛心等待便是。王嘉爾低頭淺笑了,隱蔽在幽暗牢獄中的側臉化成一道瀲灧的光,狼狽中帶有凄然的美。

當金有謙得了信,聽聞家中關了段宜恩心尖兒上的小戲子,匆匆趕過來瞧熱鬧的時候,在監獄門口拐角處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兒似的場面——

那個人被掛在刑架上,笑得溫柔極了,眼裡的萬種風情使人呼吸困難。

他舔舔乾燥的嘴唇,紅著一張稚嫩的俊臉倉皇跑開。風聲一路從耳邊掠過,掠不絕他嘴角痴痴的傻笑。

好似一場鏡花水月,溫吞不變的水面上陷落一個、一個又一個。

林公館的偏廳內,段宜恩梗著脖子與段祺川對視,額頭青筋怒而暴起,氣勢堂堂不讓分毫。

「你跪不跪?」段祺川再一拍桌子,震得整隻胳膊全然麻掉:「小兔崽子,我現在就去斃了你那賣笑的共黨戲子!」

說罷,起身便要走。

段宜恩的眉頭深深皺起來,瞪著眼睛『撲通』一聲跪下,朝段祺川的背影粗聲喊道:「跪了!」

段祺川睜大了一雙渾濁的老眼,回過身去,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這混賬兒子。

皇天在上,他這打不死的孽障從小到大別說給他下跪,哪怕跟他好好兒的說句話都是數的過來的,而今居然真能為了一個共黨屈尊而跪,可他娘的太邪乎了。

他稍稍彎了腰,瞅著段宜恩:「小王八犢子,你玩什麼人不好?偏偏要玩個共黨,你讓你老子我頭疼啊!」

「我那不是玩兒。」段宜恩義正言辭:「我這輩子就要他一個,不僅要他,我還得讓他做我的副司令。」

「瘋了瘋了!」段祺川終於忍無可忍,一腳狠踹到段宜恩的胸膛上。軍靴的厚底子踢上去,悶的一聲大響:「你讓他進段家的軍營?你誠心要毀了老子?你爹我還要跟金家合作開疆擴土,你他媽就給老子在後院兒點火!」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段宜恩這時站起來:「我跟您把話擱在這,我所作所為絕不會丟段家的臉,更不會讓家裡失勢,您信我一回。」

段祺川無奈地攤手,指著外頭:「方家、金家和林家鬧成那樣你怎麼給我收場!」

「您要不相信,現在就把我斃了。」段宜恩說著,從腰間槍匣子里掏槍放到段祺川手裡,眼睛一閉:「反正王嘉爾要是沒命的話,我活著也沒什麼意思,不如一起做對死鴛鴦。」

言下之意很是明顯,那共黨已然成為了他的命。

段祺川低頭看著手中的槍,心中漸漸妥協。廉頗老矣,他已是到了退位的年歲,家中子嗣除了段宜恩,再無人有資格和氣魄繼承他的衣缽。

算了,愛喜歡誰喜歡誰去吧。只要這兔崽子能給他段家留個種出來,玩誰都和他沒有關係。

半晌,他一巴掌拍到段宜恩的腦袋上:「你要是不能給老子平了這麻煩,老子就跟那狐狸精一起上他娘的黃泉路!」

林在范沒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失策至此。

本是好好的通知了方家拌住段宜恩的腳,想著把王嘉爾重新奪回手裡,然後再遊說方家和段家施壓,促成段宜恩和方家小姐的婚事。

然而剛把王嘉爾帶出段公館,迎頭就碰見了金之蘅從警廳的車子里走下來。那警廳廳長本是在他身邊的,見狀立馬點頭哈腰的迎上去。

他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這蕭廳長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真心實意地幫他,在給他下套。他暗道不妙,也只能硬著頭皮上前招呼道:「爸。」

金之蘅的面色倒沒什麼變化,拍著林在范的肩膀,看看被綁在另一輛車子里的王嘉爾:「早前就聽說你在外頭養男孩的,卻沒聽說是個共黨。」

「共黨?」林在范猛地抬頭:「不可能。」

金之蘅笑道:「在范,我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兒子。你可以去風流,但不要玩錯對象。這個共黨,還是交給我吧。」

在這處處機關的世道里,再小的一枚棋子,都有它絕妙的用處。

林在范看著岳丈雖是帶笑卻壓迫性十足的臉,渾身無能為力,更是如鯁在喉。

林公館內捕獲了共黨的消息在傭人中間不脛而走。

這一個上午實在是熱鬧極了。先是林在范面如死灰地跟著金之蘅回來,而後段公館的司令又跟尋仇一樣破了門。大傢伙兒的嘴裡忍不住嘰嘰喳喳,一面不敢閑言碎語,一面又忍不住說三道四。

金落姣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打麻將時,就看到一樓大廳幾個正在清掃瓷器的丫頭片子圍在一起嘀嘀咕咕。金鐘的鐘擺一下一下響著,她撩起旗袍的前襟,小心翼翼踩著木地板往樓下走,湊近了去聽。

「聽說那共黨了不得,先是勾搭上咱們家姑爺,又被段司令搶走了。」

「不知道有什麼本事,不就演了幾個破電影?要演,我也會的呀。」

「就你那個樣子誰瞧得上?咱們姑爺現在還惦記著那小共黨呢,回來之後就愁眉苦臉的喲。怪不得小姐和姑爺遲遲不要孩子,原來不是小姐身子的問題,是姑爺……」

越是往後聽,金落姣就愈發覺得自己手腳發涼。她握緊拳頭,猩紅的指甲嵌進掌心,發著狠的疼。然而無論怎樣的疼,都比不上她心底的那一點凄涼。

她轉身上樓,回到房間,從梳妝台的抽屜拿出一把精緻的手槍,顫抖著塞進手包里,再重新出去。

傭人們已經不再說話,各自做各自的活。她踩著輕輕的步子下去,傭人聽見了,回頭跟她打招呼。她一一微笑,頂著妝容精緻的臉,裊裊婷婷地出門。

一切都體面得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王嘉爾沒有在牢房裡等到段宜恩的營救,反而等到一個瘦弱美艷的婦人。他頗感驚訝,雖然不認得這婦人的臉,但也能明顯的感覺到來者不善。

「您是……」金落姣踩著高跟鞋走到刑架前,很優雅有素的樣子,輕聲笑問:「王嘉爾先生是嗎?我看過您演的電影。」

「您是?」

「我是林在范的妻子,金落姣。」

王嘉爾怔住,心道,看來今天是難逃一死了。

金落姣看到他的表情,生動而又我見猶憐的,年輕漂亮的臉上滿是鮮活生機。這是我丈夫喜歡的男人,她想,我的丈夫果真是會識人的。

「您應該已經猜到我是為何而來。」金落姣說:「不過,我想您大概是猜錯了。」

她說著,從手包里掏出槍來,抵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眼中帶著愚忠和瘋狂:「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心無旁騖地陪在在范身邊?如果你答應我,我可以在我父親那裡救你一命。如果你不答應,我就直接死在你面前。」

「什麼?」王嘉爾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金落姣羞恥萬分,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以這種方式來拴住自己的丈夫。她深感悲切,哽咽道:「我不能為我丈夫生下一兒半女,我沒辦法盡到一個妻子的義務。他什麼也不想要,只想要你,算我求你了,跟了他吧,行嗎?」

王嘉爾深深地覺得,被刑架束縛住的人不是他,而是面前這個嫁作他人婦的女人。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這遲疑的半秒鐘,外頭忽而傳進動靜。

「林夫人,您要給林在范找野食吃就去堂子里找,別在我段某人的手底下撬人啊!」段宜恩一腳把監牢的鐵門踹開,怒視金落姣單刀匹馬的走進來,瘟神似的開腔:「而且您能別裝大了么?王嘉爾是我的人,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一個外人作保?」

金落姣是打小跟著各界名流見識大的,自然不會怕段宜恩:「段司令這是要跟我搶人?這可是個共黨。我可以把他扣在金家關押起來審問,您一個帶兵打仗的司令,憑什麼要他?」

段宜恩眼睛一瞥,望向被綁著的王嘉爾。還好,人沒來得及受刑,身上沒傷。

他忍著一股子把人抱住的衝動,從軍服口袋裡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一味藥房單子,淺笑著遞到金落姣面前:「林夫人,您作為名門之後怎麼可以這樣委屈自己?不能生養什麼時候成了您們女人的錯處了?今天您若能給我段某人一個面子,我保證您能把林在范牢牢地鎖在家裡。」

「這是……」金落姣接過那單子,看到紙上『黃盛觀』三個字,喜出望外:「這不是?」

「沒錯,我聽說您這些年一隻在找這味宮廷秘葯。」段宜恩笑道:「所以派人在全國搜刮,總算給您找了過來。」

黃盛觀是宮廷御醫之後,後期沒落,不知跌宕到了人間的哪一處。黃家有一味專治女子無法生養的藥方,百試百靈,據說是不傳之寶。

金落姣與林在范結婚多年無所出,四處尋找這藥方卻是無果,而今在這個當口絕地逢生,怎能不心欣喜若狂?

她把這藥方小心翼翼捧在懷裡,當即便掉了眼淚:「段司令我……」

見計謀得逞,段宜恩馬上去給王嘉爾鬆綁:「林夫人不用謝我,段某所作所為也都是為了一人。」

說著,把王嘉爾摟在懷裡,轉身面向金落姣:「我們只想求個平安。」

「我明白。」金落姣點頭:「我承蒙段司令這個大恩大德,自然感佩在心。您放心,我們兩家的事不會有任何影響,這個王先生也請您帶走,從今以後,金家不會有人再去找他的麻煩。」

留下這話,這恍若重獲新生的女人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幽深牢獄中,王嘉爾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埋進段宜恩的胸膛里,被一股血腥味刺得抬起頭:「你的傷口怎麼又裂開了?」

段宜恩置若罔聞,抬起王嘉爾的臉就朝那嘴唇咬上去。

這一天心驚膽戰的,整個的神經都為了這個人牽繫,他只覺得自己已經死過一回了。眼下除了親親他,抱抱他,沒有任何方式能排遣他的不安。

「喂!」王嘉爾慌忙躲避:「不行!」

段宜恩不悅地問:「怎麼不行?又沒有別人。」

「你怎麼就知道沒有別人?」王嘉爾吞了口唾沫,靈動的眼珠四處亂瞟:「我在這呆了這段時間,就覺得怪陰森的,好像有魂魄似的。」

「有就有,管他做什麼。」段宜恩絲毫無所謂:「我們還怕人看嗎?我只恨不能讓整個世界的人看到我親你。」

王嘉爾忍住笑意,問:「段司令您親一個男人,不怕被人笑話?」

「怕個屁!誰敢笑你,我斃了誰。」段宜恩先虎了臉,又柔柔笑了,額頭抵住王嘉爾的,鼻尖對鼻尖:「能得到你,是我這輩子最驕傲的事,比做司令的時候還要驕傲。」

王嘉爾紅了耳根,終於忍不住笑了。

羞怯而甜蜜,怕是要擊潰這牢獄之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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