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搬過五次家，都不足以談人生

文／張五毛編輯／露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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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年前的那個冬天，北三環和平里附近，我站在銀行門口等待遠在山東的兄弟打錢給我。沒吃早飯，沒吃午飯，從下午兩點一直等到黃昏。煙抽完，還是沒收到他承諾的500塊錢。

我回到出租屋裡睡覺。這是我人生中，唯一沒吃飯的一天。因為沒錢，因為兄弟答應給我打錢，卻食言了。

晚上，他打電話過來說：下午一直在開會，一下班就往銀行跑，人家已經關門了，我明天打給你。

我說：好！然後掛了電話

那年月，沒有網銀，沒有微信支付，自動取款機好像也沒法轉賬。

第二天，收到兄弟轉來的500塊錢，我回了一條信息：這錢我不打算還了。他一頭霧水地問來問去，我抱著被子淚雨滂沱。

多年後，他問我為什麼不還他錢。

我說：如果你前一天打過來，我就不會哭！

2

2006末，我在望京找了份工作。為了省錢，也為了不住地下室。我和同學在盧溝橋附近的二七廠合租了一套兩居室。早上出門披星戴月，晚上回家月黑風高。從北京西南角到東北角，穿越整個北京城，為了一份月薪三千的工作。

現在聽年輕人說，上班太遠，路上太累。我心想：不是太遠，而是你還有能力選擇。當你找不到工作的時候，你會發現，北京城最遠的距離不是從盧溝橋到望京，而是滿大街的寫字樓，沒有一個工位屬於你。

隨後的幾年，我住過石景山，住過望京，住過回龍觀，北京的東西南北，除了商業精英聚集的東邊沒住過，其他地方我都住過。

有人問我，你對北京為什麼這麼熟？

我說，我住過的小區，比你去過的小區多。

現在，出去和人談事，不經意間就能勾起往事：這棟樓我好像什麼時候來面試過，那棟樓我好像工作過。

掐指數來，我在北京大約換過10份工作。經常聽職場精英們教育年輕人：你應該有長遠的職業規劃，應該在一家公司努力成長，不要頻繁跳槽。

我心想，都你媽扯淡！什麼規劃？什麼夢想？每一個初級北漂首先要解決的是生存、是吃飯、是房租。

那些年，我每次換工作的理由都是下一份工作比上一份賺得更多。賺得更多意味著我可以自由打車，可以隨意吃飯。再然後，才會有權利背負貸款，成為房奴。

3

每個北漂都有一部辛酸史，這辛酸史的高潮是搬家。在北京，沒搬過三五次家，都不足以談人生。剛開始北漂的人搬家時，十分鐘就可以打好包，一箱書一箱衣服，兩個29寸的行李箱，就裝得下一個「家」。用不著同學幫忙，也不用找搬家公司，一張地鐵票就能搞定。

兩三年後，搬家就會變得複雜。隨著生活用品的增添，需要一個小麵包車才裝得下所有家當；再後來，沒有一輛七座金杯，就沒法開展這項浩大的工程。

一個人北漂了多久，從他搬家時的行李分量就能看出來。

北漂們像候鳥，搬家則是一場場北平城內的遷徙。我們背著全部家當在北京爬行，背後全是眼淚。好多人都曾有過一個浪漫的夢想：像三毛一樣去流浪。北漂們沒有詩意的流浪，只有被迫的遊盪。

從天通苑到芍藥居、從回龍觀到崇文門、從通州到石景山……

4

搬家最難的不是搬家當天，而是離別前夜。收拾到很晚，滿屋雜亂。溫馨的小窩，自己一天天把它填滿，搬家時，再一點點把它撕碎。

陽台上的綠植，牆上的風景畫，衣柜上塗的水性漆，廁所的吸頂燈，都是你一點點改造出來的。現在卻要把他們撕下來，按照房東的要求回歸原位。

同時破碎的還有那一點點若即若離的歸宿感。在哪裡吃早餐，在哪裡裁褲邊，在哪裡逛公園，在哪裡喝咖啡……我們用了很長一段時間來熟悉環境。一夜之間又把它變成故居。我們要去另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熟悉。物件可以遺棄，但記憶不會瞬間抹去。

房子是租來的，但生活是自己的。

5

我認識一對情侶，他們北漂五年，戀愛八年。最後一次搬家，女生整理衣服，發現自己滿衣櫃都是優衣庫和H&M。那一瞬間，她突然失去和男生繼續下去的勇氣。女生說，我要回老家。男生說，貧賤夫妻百事哀，我不怪你。

我的長篇小說《公主墳》里有這樣的情節：有一次搬家，張五毛捨不得扔掉自行車，讓女友單姍帶著行李坐地鐵走，他自己騎自行車去追地鐵。到了地鐵站，他讓單姍在站外看著自行車，他去站內拿行李。單姍想要幫他拿行李，也進了地鐵站，回來的時候發現自行車被人偷走了。張五毛站在雪地里沖單姍咆哮：讓你看著自行車，你瞎跑什麼呀？！單姍早已淚流滿面。

這情節不是杜撰，是朋友跟我講過的真實故事。北漂青年的搬家路，丟掉的不只是珍藏多年的書信，存滿簡訊的諾基亞……還有我們曾經以為堅不可摧的愛情。

來北京之前，每個年輕人都懷揣夢想，坐個飛機都以為自己是那個駕著七彩祥雲的齊天大聖。我們豪情萬丈，躍躍欲試。結果第一回合，就在房東和中介的組合拳前敗下陣來。

北京的房產中介之多，讓人印象深刻。從望京地鐵站往中央美術學院走，幾乎三步一個「鏈家」，五步一個「我愛我家」。年輕的中介們西裝革履，面目和善，但是，你絕不能天真地以為，他們是你友善的管家。和這些久經沙場中介討價還價，他們永遠都是贏家。

有份租房報告說，在北京，每個北漂平均11個月就要換一次房。這個數據不難理解。因為北京的房租合約一般是一年一簽，到期之後，要麼漲房租，要麼換地方。所以，差不多每過11個月，北漂們就得和中介打一次交道。

和中介過手，北漂們很少能佔到便宜。因為北京的租房市場是個不折不扣的賣方市場，多數時候，中介都不愁找不到租客。所以，他們看似熱情得像個服務員，實際上都是個寸步不讓的包租婆。

有次搬家，我只是在選擇付款方式時遲疑了幾秒，再刷新一看，那套房子已經被別人網簽了。北漂青年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好了房子，立馬簽字畫押，買下它11個月的使用權。

6

前幾天，幫一師弟搬家。他說自己2012年來北京，已經搬過六次家。從最初的通州搬到天通苑，再從天通苑搬到沿海賽洛城，再然後就是炫特區、蘋果社區、現代城等等；從最初與人合租一個小隔斷，到現在一個人住60平的大一居……

沒有人可以一步登天，也很少有人會突然發家；大多數的北漂青年，都是在一次次搬家中逐漸進步；也是在搬家中慢慢蒼老。

那天，幫師弟卸下行李，他說：哥，今天就不留你吃飯了，等哪天我有了大三居，請你來吃家宴。

走出他家小區，突然眼眶一熱。多年以前，我也曾有過這樣的夢想：能請朋友們來家裡吃飯。現在房子有了，大家卻沒了吃家宴的時間。

我曾在書中寫到：有一天，我要以高昂的姿態進駐這個城市，像蜘蛛俠一樣在這個城市自由飛翔。後來發現，這樣的夢想太過天真。還沒等我長出翅膀，就已經胖得飛不動了。

追逐糖果的路太遠，把它放進口中的那一刻，我們嘗到的滿是苦澀。又是一年換房季，祝北漂青年們順利、安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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