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強80後」的大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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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末年終，央視新聞新媒體推出特別策劃《我眼中的2017》——以央視駐外記者的個人視角觀察2017年國際局勢的變化、感知世界發展的脈動。本期，央視駐沙特記者李超為您詳解2017年沙特權力格局的變動。本文相當有看頭。

沙特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文｜李超

維基百科顯示他出生在1985年8月，一些西方媒體甚至猜測他可能比這更年輕，之所以刻意把年齡說得偏大，是希望顯得更加老成。

剛步入而立之年的他，是沙特歷史上最年輕的王儲，掌握國家經濟和軍事大權，更被美國《時代》周刊網路票選為2017年度人物，被網友稱為「地表最強80後」，他就是「小王子」——穆罕默德·本·薩勒曼，西方外交官們更慣常稱呼他為「Mr Everything」。

年少得志「小王子」萬人之上

與沙特王室很多成員自幼在西方留學不同，穆罕默德王子在國內沙特國王大學念的法律，畢業後進入了商界。彼時，穆罕默德在幾千名沙特王子中，並無特別之處。

2009年，穆罕默德步入政壇，擔任父親薩勒曼親王的政治顧問。2015年1月，79歲的薩勒曼親王繼位成為沙特國王，隨後任命小兒子穆罕默德為國防大臣。這個時候，外界才開始把目光投向這位年輕的王子。

幾個月後，薩勒曼國王廢黜了自己同父異母之弟——穆格林親王的王儲職務，立侄子納伊夫王子為王儲，同時任命兒子穆罕默德成為副王儲。

2017年6月21日，穆罕默德被扶正成為王儲，沙特正式進入了父子「二人轉」時代。

左至右：王儲穆罕默德、國王薩勒曼、前王儲納伊夫

2017年初沙特街頭隨處可見「三巨頭」海報，現在已是「二人轉」

兩年時間，穆罕默德以「火箭速度」升為「王儲」，打破了「兄終弟及」的繼承傳統，這在沙特歷史上十分罕見。

筆者從2015年4月初開始在沙特利雅得駐站，初來乍到，就知道了「穆罕默德」這個名字，當時根本沒有意識到，今後近三年，特別是2017年整年的工作內容，將與這位和我一樣是80後的年輕人緊緊關聯。

新儲上任國內外「火燒正旺」

穆罕默德王子，在登上高位之前並沒有在地方任職的經驗，引來了外界對其經驗欠缺的質疑。但這絲毫沒有影響他實踐自己的政治主張，特別是父親薩勒曼的信任和放權，似乎也推動「小王子」釋放著自己的能量。

第一把火：國防外交

擔任防長伊始，穆罕默德便將代號為「果斷風暴」的軍事行動吹向葉門，戰火燃燒至今至仍無收兵之意。2017年3月，穆罕默德訪美，成功勸說特朗普將其出國訪問的首站放在沙特；5月特朗普訪問沙特期間與美國簽訂的千億軍火巨單的，也正是穆罕默德主導的國防部；6月，沙特等國以卡達干涉他國內政和支持恐怖主義為由與其斷交，海灣阿拉伯國家合作委員會遭遇自成立以來最大的一場危機；11月，伊斯蘭反恐軍事聯盟首次防長會議在沙特首都利雅得召開。一連串如此重大的決策，想必也只有薩勒曼父子才能拍板。

穆罕默德和特朗普

第二把火：經濟改革

外交上風風火火，「小王子」在內部改革上更是雷厲風行。

在經濟領域，穆罕默德矢志改變沙特依賴石油收入的局面。2016年他提出「2020國家轉型」和「2030願景」改革計劃，今年更推出更多具體倡議——既有在沙特西北部興建新城以吸引外資，發展高科技產業和服務業等非石油產業的宏偉藍圖，又有為促進國內旅遊和文化產業發展而建設「娛樂城市」和「紅海工程」的龐大計劃。據不完全統計投資總值超過15000億美元。

與此同時，沙特密集表態，並與其他產油國，特別是俄羅斯積極磋商，聯手實行石油凍產和減產計劃，以持續提振油價，為王儲提出的世界最大石油公司——沙特阿美石油2018年上市計劃做好鋪墊。

第三把火：社會改革

社會生活領域，王儲的改革大刀闊斧，受到民眾的歡迎：

首次允許公立學校女生開展體育活動；

首次允許女性駕車；

允許女性進入沙特三個大型體育場，與男性一起觀看比賽；

允許向有意願且資質合格的企業發放開設影院許可證，第一批電影院預計在明年3月開放。

2017沙特國慶，女性首次進入體育場

10月，穆罕默德在正式場合表示，將讓沙特回歸「溫和的伊斯蘭國家」。他是這麼說的，目前為止也是這麼做的。他在試圖轉變沙特極端封閉保守的形象，塑造一個「溫和開放」的沙特。

11月4日利雅得吸引世界目光

沙特當地的周末是周五和周六兩天。2017年11月4日本該是平淡無奇的周六，但世界媒體的目光卻在當天都投向了沙特。

更確切地說，是首都利雅得。如果有人撰寫沙特當代史的話，對「11月4日」一定會有濃墨重彩的描繪：

1、中午時分，到訪利雅得的黎巴嫩總理哈里里突然宣布辭職，指責伊朗干涉黎巴嫩等地區國家事務，並稱自己生命安全受到威脅。最終，在法國斡旋下，哈里里回到黎巴嫩並收回辭呈；

2、晚上九時，利雅得哈立德國王國際機場方向傳來爆炸聲，沙特防空部隊隨後宣布，導彈被反導系統成功攔截，機場航班正常起降，運行未受影響。沙特為首的多國聯軍隨即對胡塞武裝軍事據點展開報復性空襲行動；

沙特邊境炮擊胡塞武裝軍事據點

3、午夜時分，沙特國家通訊社發布消息，薩勒曼國王頒布國王令成立以穆罕默德王儲為主席的最高反腐委員會，並以涉嫌貪腐和洗錢為由，拘捕了11名沙特王子以及數十名高官，其中包括「中東首富」瓦利德王子、沙特國民衛隊大臣以及前國王阿卜杜拉之子子米特阿布王子。不少被捕的人至今仍被關押中。

阿拉伯的富人們，其中幾個已被沙特逮捕。中間為瓦利德王子。

這一天發生的一連串事件看似孤立，實則彼此關聯。

外界普遍認為哈里里辭職與沙特關係密切，旨在向伊朗支持的黎巴嫩真主黨施壓。穆罕默德王儲在與伊朗關係問題上一貫強硬。在沙特看來，伊朗企圖與伊拉克、敘利亞和黎巴嫩真主黨共同打造「什葉派之弧」。而力爭做遜尼派國家，乃至阿拉伯和伊斯蘭世界領頭羊的沙特則無法袖手旁觀。現有葉門戰場久攻不下的情況下，開闢黎巴嫩作為博弈的新戰場似乎也是一種選擇。

如果說哈里里辭職和導彈襲擊機場事件中，「小王子」在老辣的伊朗面前還稍顯被動，那麼反腐行動，可以說是穆罕默德意圖革除社會腐敗頑疾而主動放出的一擊重鎚。

短短數日內，數十位沙特政商界高層人士被捕，超過500人被革職或拘留，數千個銀行賬戶被查封。筆者接觸到的沙特民眾無不為之擊節。

因緣際會「小王子」的迷茫與希望

石油是沙特最大，也是到目前為止唯一的經濟支柱。沙特「石油土豪」的印象在中國都深入人心。

憑藉豐富的石油資源，沙特不僅可以滿足國家基本需求，維持國民較高福利；還能購買世界先進武器，維護國家安全；甚至以石油為武器，跟世界大國討價還價。但這樣的好日子，伴隨著能源科技的發展和國際油價的低迷一去不復返了。

經濟上的窘境，必定使得沙特長久以來的政治穩定開始鬆動。

沙特阿美石油旗下的煉油廠

作為外界公認的世界最保守國家之一，沙特至今嚴格以伊斯蘭教法治國，根源要追溯至建國之初沙特王室和「瓦哈比教派」結盟的政治格局。瓦哈比長老們主張「回歸《古蘭經》」，恢復先知穆罕默德時期伊斯蘭教的「正道」，追求一切生活應當簡單如一千多年前的社會。

在一個生產力相對不足的農耕經濟或游牧經濟的世界中，這種方式也許有助於人們維持一個不錯的道德水準。在社會福利相對良好的情況下，國民也有可能滿足於生活中的「小確幸」。但當石油美元不再像潮水般湧來，再試圖簡單地通過教派說教勸導國民繼續安於本分，已經開始變得不切實際。

與其說是「小王子」開始了社會變革，不如說，沙特從王室到整個社會在選擇變革領路者時正好遇到了他。只是前路如何，還難以估量。

政治角度來說，從保守的「瓦哈比主義」立國轉向「溫和的伊斯蘭」，迎合了民眾渴望開放和自由的心態，重塑了國家形象。雖然方向正確，但是這種鐵腕做法顯然會觸動利益集團的「乳酪」，反腐行動就是最好的例子。原本相對穩定的精英階層，甚至一部分王室成員可能因為「小王子」違背「祖訓」而站在他的對立面，宗教保守勢力也有可能施加壓力。

另一方面，隨著改革步伐推進，權利意識覺醒，當沙特民眾發現沒有一個有效的意識形態將其聚攏起來，或者社會改革速度不能滿足他們的要求時，民眾的目標有可能直指現有的政治體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