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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立:一個人和一個圈子的戰役

袁立說的最多就是「打仗」。

12月11日,接受梨視頻採訪,她表示原諒一切,「這場仗我不打了」。四天後,袁立又在微博上感慨,「媽呀,一個人打仗好累呀」。12月17日傍晚,在北京朝陽區東四環外一棟寫字樓里,袁立接受了《Vista看天下》專訪。她有些憔悴,說自己幾天都沒怎麼睡,但還是要「打仗」。

無論是國與國的戰爭,還是人與人的戰爭,歸根結底都源於利益。袁立的「戰役」起因於浙江衛視《演員的誕生》。10月16日,袁立在紹興參加這檔節目的錄製,12月6日,她在微博上表示了對節目組「安排」她出局的不滿,戰爭由此爆發。三天後,《演員的誕生》第七期播出,這場戰爭隨即白熱化。袁立認為節目組對鏡頭進行了惡意剪輯,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神經病」。在之後的聲明裡,浙江衛視則否認了所有的指控。

袁立曾一度打算止戰,但又被騰訊娛樂公布的一條通話錄音激怒。在那條錄音中,浙江衛視人員希望將節目酬勞打入袁立公益基金賬戶,而袁堅持要打入個人賬戶。網上有人暗示袁立此前宣布將參加節目的酬勞捐出是詐捐。戰場擴大了,從娛樂圈延伸至公益領域,而這也是袁立近些年投入心血最多的領域。她向本刊表示,這段錄音斷章取義,之前的內容是對方為了「避稅」。她也在微博上寫道,「我可以原諒所有人的!但是,欺負人,侮辱人,抹黑人,真的不可以這麼理直氣壯!這戲,還真停不下來了。」

淡出娛樂圈多年後,袁立以這樣激烈的姿態重新成為社會焦點。對她來說,這不僅是和一檔節目、一家電視台的戰爭,這更是一個人和一套規則的戰爭,一個人和一個圈子的戰爭。

「一切都是流程」,「大家都是演員」

「我家沒有電視機,我不看電視。」袁立說,接到浙江衛視邀請時,她正在阿拉善幫任志強的公益項目「任小米」收莊稼,後來任志強還送了她的基金會1噸小米。此前她沒過看過這部綜藝,要靠對方的PPT來了解其中的規則。

這兩年,袁立也很少出演電視節目。2015年3月的微博中,她批評當今的電視節目:「滿屏都是唱歌比賽、相親,演員們一下湧入了各類娛樂節目,到處找爸爸,不停奔跑。滿世界做評委。」

海外遊走,親歷公益,跳出娛樂圈的袁立的敏感和警覺性越發高了。比如對於從前的老搭檔,一邊歡樂聚首,一邊審慎打量。

在《演員的誕生》錄製現場,表演環節完成後,台上台下一片狂歡,袁立同張國立一起翩翩起舞。她以為攝影機已經停止了,「但我們在眾人面前還是要表現的。」不過這段情節並沒有剪進最終播放版,「如果這些都剪進去,就更顯得我像個神經病」,袁立說。

在《鐵齒銅牙紀曉嵐》里扮演的杜小月,是袁立知名度最高的角色。杜小月是女俠,年輕漂亮,兇悍潑辣,沒什麼文化又正義感十足。每每在張國立扮演的紀曉嵐想明哲保身時,都是她跳出來,言語刺激這位大臣。在是是非非中,她與紀曉嵐情孽糾葛了120多集,最終沒能走到一起,遠嫁他方。

當時的電視圈鐵三角,張國立、張鐵林和王剛,與袁立一起攜手走向事業的巔峰。但男女的不平等在娛樂圈表現得更甚,比袁立還大兩歲的于和偉憑藉著曹操的形象翻紅到第一線,56歲的吳剛,更是借達康書記一角大紅大紫。2017年張國立依然有電視劇作品《老爸當家》播出,而《演員的誕生》,則是袁立五年來的第二檔電視綜藝節目。

節目組一名藝人統籌承諾可以讓袁立進入第二輪表演,這顯然有違節目宣揚的投票真實公開的原則,袁立把這個承諾視為綜藝的一種規則,答應下來。她又遇到了張國立,只是老搭檔已經不是當年的老搭檔,在袁立看來,張國立一直在試圖維護節目組。

袁立第一輪就被淘汰了。她懷疑這是節目組操縱投票的結果。這期間,由於討薪不順等原因,袁立把自己與節目組溝通的微信公之於眾,開始了這場艱難的戰鬥。曾經的搭檔已經成為陌路,現在娛樂圈油滑的年輕一代更是讓她陌生,甚至充滿了恐懼。「這些年輕人剛剛大學畢業來做電視台的助理就這麼會騙人,我心好痛,這麼年輕的一張張稚嫩的臉可以這麼真誠的說謊話,不可思議。如果是老江湖,生活所迫,我也理解。」

袁立難以理解的東西也許是消費,是資本,是在這群年輕人背後龐大的資本的意志。

兩期節目,兩個小時的錄製時間,片酬就高達80萬元。在袁立走紅的年代,一集電視劇主角的片酬也不過5萬左右,和這個數字也是天差地別。「多少年我都沒接觸娛樂圈了,我不知道怎樣瘋狂,聽說這些導師都價格不菲,拿一個80萬也不算多。我覺得80萬稅後還不錯,演兩期。」後來對方希望只給一半,袁立則開始憤怒的討薪之旅。

被淘汰後,袁立最終的認知變了,她開始覺得這就是一個花錢買羞辱的節目,給明星無法拒絕的報酬,讓他們被導師點評,被觀眾點評,讓他們在熒幕表現符合網路人設,從而達到大眾狂歡的效果。而那些袁立眼裡的小年輕就是資本意志執行者。

「一切都是流程里的。」袁立說,「大家都是演員。」

中國病人?

袁立的網路人設是什麼樣的?有病的女演員。關於這起事件,流傳最廣的一篇網路文字是《袁立,中國病人》,而她自己也在微博上拋出了與前央視主持人崔永元的合影,稱之為「兩個病人」。

袁立並不介意「病人」這個說法。「有部電影叫《英國病人》,如果拍一部《中國病人》我覺得也挺好的,這個時代到底怎麼界定什麼是病人,什麼是正常人?這是個非常好的話題。」袁立說,娛樂圈裡有很多潛規則,「你要適應潛規則,你不適應你就是神經病。」

有人看得痛快,有人看得痛苦,當然不少人認為袁立病得不輕。作為一位知名女演員,她一直在社交網路上和不同意見的網友公開掐架,一反圈子常態。

這幾年,她在微博上的論戰包括現代文明的起源,簡化字的優劣,如何評價蔣介石宋美齡夫婦,丘吉爾的紳士風度,華盛頓的個人歷史,如何看待希拉里的競選失敗,奧巴馬女兒吸毒,大衛雕像的由來,「雙11」這個日子是否恰當,香港「水客」的合法性,等等。涉獵之廣泛,令人咂舌。

「在公共領域發表意見,您有這方面的知識儲備嗎?」2015年,在接受天涯網站採訪時,袁立被問及這樣一個問題。她並不覺得發表這些意見,一定要有豐富的知識儲備。「我代表的只是我看到的世界,我不代表北京大學,我也不代表清華大學,沒有關係。每個人要學會發表自己的獨立思想,要有這樣的能力和勇氣,這才是一個現代人應該做的,這跟知識儲備沒有關係。

因為發言過多,演員袁立被貼上「公知」標籤。在近些年的輿論環境里,這已經變成一個多少帶著貶義的標籤。她對這個標籤很不以為然,動輒與人爭吵。有次她碰到一個大學生,談到崔永元,對方說,哦,就是那個公知啊。「我立馬就把那個大學生罵了一頓,現在的大學生沒有獨立思想的能力。什麼叫公知?崔永元他為了自己的利益嗎?他本來在中央電視台好好的,以他的口才,他可以到任何地方去賺錢,他為了誰的利益變成這樣,你能不能動動腦子?」

2015年7月,袁立走進了調查記者王克勤發起的「大愛清塵」活動,從此塵肺病人成為她的生活重心。前網易娛樂記者袁野在知乎上講述了他與袁立接觸的經歷:「她一沒助理二沒經紀人,也沒有公司利益牽絆她,有什麼說什麼。我們進山後,看著每家每戶的患者白天在家裡一層層漆自己的棺材,很多人都心塞得沒法講話,她吃著老鄉們種的地瓜握住他們的手,邊說著鼓勵的話邊微笑,像鎮定劑一樣安慰著所有人。晚上回到小旅館她卻失聲痛哭。」

7月26日,陝西鎮安,袁立帶領20餘位志願者探訪塵肺病農民工家庭。(IC圖)

在「大愛清塵」公益活動中,袁立捐助過很多塵肺病人,每次給錢,都裝在信封里。她說,「我覺得幫助別人的時候一定要尊重人,一定要放在信封裡面,而且不要拍照,幫助就幫助了,拍什麼照?但是如果拍到了,是要有個信封的。」

不過公益做得越多,見到的不公越多,這位女星也就越來越憤怒。

「公眾對塵肺病農民知曉得太少了。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可這一代的農民像抹布一樣扔在了鄉村裡。散落在陝南、山東、湖南、貴州、青海、蘭州、湖北……他們最後都是是窒息而死。他們大部分家敗人亡,老婆看到沒希望,就把這個家甩了,很多孩子都沒有媽媽。」談及塵肺病人時,袁立也比較激動。

採訪的房間里沒有暖氣,袁立依然把帽子脫掉,用力捋了捋頭髮,這一刻的她,無所畏懼的樣子。她帶著呼吸機到病人家裡,看到他們被社會拋棄,被村子裡很多人嫌棄。「他們一輩子在一個礦打工,賺了三萬塊錢,蓋了一個房子,買了一輛摩托車,但他們不知道有房子有摩托車就不能列入低保。房子裡面是空的,只有一口棺材,能爬下床就漆一次。」袁立說,呼吸機並不能讓這些人避免死亡,她只是希望他們知道,還有人關心自己。

究竟誰的病更重?袁立?演藝圈?或許這是一個病人同一群病人的搏鬥,同時在照顧更多的病人。

「有時候我覺得做公益基金太難了,人家隨時可以說我有問題,對,我有很多白條,沒辦法,在農村我上哪開發票去,但是我又得對賬,我跟他們說,不能用假髮票,白條就白條,所以跟會計也吵了很多次。我突然覺得幫助塵肺病農民是我很願意做的事情,我很願意跟他們在一起,我覺得比那些骯髒的狡詐的,玩那麼多心眼的人更安心。」

這個年終,安靜了很久的袁立意外地登上台前角斗,塵肺病農民更出人意料地站在了聚光燈邊。至少後者是袁立樂見的情形。

「Who Knows」

「我相信很多農民不一定認識章子怡,因為她是『國際章』,但確實很多農民認識我,他們叫我竇小月,他們發不出杜的音,以為我姓竇呢。他們說在礦上收工以後就看竇小月,解乏,」袁立告訴《Vista看天下》。

杜小月之前,袁立已經紅遍娛樂圈了。

1992年,袁立報考上海戲劇學院被淘汰,隨即報考北京電影學院,以專業第一名的成績入學。畢業不久,就拿到了熱門劇《永不瞑目》的片約。該劇導演趙寶剛第一見到袁立的印象就是「走路嘚嘚瑟瑟的」。對於這部讓她大紅大紫的電視劇,袁立很傲嬌地表示,「《永不瞑目》的劇本我看了一遍就扔了,沒想到這麼隨意的表演狀態居然獲得了那麼多掌聲」。袁立在劇中的角色歐陽蘭蘭是一個既強勢又可憐的角色,她是大毒梟的女兒,一直依靠權勢奪取一切喜歡的東西,包括男朋友。但背景和強勢的性格害了她,她最終與自己的家族一起毀滅。

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女星,而本世紀初熒幕天之驕女,非袁立莫屬。除了《鐵齒銅牙紀曉嵐》、《永不瞑目》兩部國民劇外,她還參演了《英雄無悔》、《黑洞》、《母儀天下》、《啼笑姻緣》等,可算得上80後一代人的集體回憶。雖然她只拿到一個金鷹獎女配角、百花獎女配角,但在本世紀初,袁立在電視圈的咖位可以算是頂級的,收視的保證之一。

娛樂圈中,電影的地位高於電視,一個女星無論在電視圈怎樣走紅,如果沒在電影圈取得口碑,年紀一大,很快就會被拋棄,電視導演只愛用年輕女星。另外,一個電影女星如果參演了電視劇,地位也會迅速下降,沒有電影片約,失去廣告代言,所以章子怡寧可參加綜藝也很少拍電視劇。少有的例外是范冰冰,通殺影視圈。

2005年後,袁立的作品直線下降,最後一部電視劇是2011年的《母親,母親!》,最後一部電影作品是2012年的《大上海》。所以,當被章子怡問道:「袁立,你是不是好久沒演過戲了?」那真是被戳了心了。

2005年4月9日,浙江橫店,袁立在橫店拍戲時圍觀者眾,請來眾多保安「護駕」。(@視覺中國圖)

採訪時,袁立反覆強調這一問題。她說自己此前在排練間就曾聽到這句話,「我就知道這句話就是這齣戲的標題,袁立你多久沒拍戲了,這句話無論是誰都要問一遍,要強化這句話」。在公開播放的節目中,袁立眼神有些閃爍,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兩三年,三四年,四五年,who knows」,她用快速的語調和英文來掩蓋自己對這個問題的不安。後來有朋友和她說應該立即用「你多少年沒做公益了」懟回去,但袁立覺得公益不是秀,在這兒說不妥。

「Who Knows」里其實真有很多秘密。其中一個就是對過去娛樂圈潛規則的抵抗。最讓袁立接受不了的是「陰陽合同」,即為了避稅而簽兩份合同。袁立向本刊透露,這才是她「息影」最直接的原因,「因為我不能騙人」。

「我不會回娛樂圈」

這一次,袁立連合同都沒簽。

她原本要求必須簽合同,包括工作人員保證她通過投票順利進入第二輪的內容都要寫進合同。但最終,她一直沒見到合同。即便如此,如果在投票環節,宋丹丹、章子怡等人把票投給她,使她能順利進入第二輪,情況也許會另有不同。現在,在她眼中,《演員的誕生》已經成了一檔「垃圾秀」。

「它只是拿表演說事,其實這個秀就是賣章子怡而已,然後拉了一個中戲的劉天池老師來為專業背書。」袁立說,「就這幾分鐘能決定表演嗎。我們還要在電影學院、中戲學四年?這些學校可以關門了吧,都到《演員的誕生》好了。」

章子怡確實是這個綜藝的主角。從第一期以來,所有的炒作話題都是圍繞著這位國際巨星,章子怡VS鄭爽,章子怡VS劉燁,章子怡VS黃聖依,到了第七期,她又直接懟袁立。

「我覺得浙江衛視就是在消費她,把她捧在手心圍著她轉,她當真了。」袁立覺得章子怡並不知道自己被消費了,「可是我一眼就看穿了,沒有任何隱私秘密,全現了。其實我是一個短暫被他們消費的人,但我的仗打得很漂亮,章子怡被消費得更狠,所以我覺得她其實特可憐的」。

袁立其實是喜歡「演員」這個詞的,她發現自己在新浪娛樂上的標籤是「娛樂明星」,她不喜歡,卻又沒辦法,「因為他們設置好了,我不能動」,袁立說,自己是被賦予了這個標籤,但「對不起,我不娛樂,我不是小丑。跟你們講完話我更堅定了,我不會回娛樂圈,我沒有興趣,我覺得我應該做這些塵肺病人的大使。在他們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有一點安慰給他們」。

袁立很羨慕美國演員基努·里維斯,看到他蓬頭垢面,跟街邊乞討者坐著聊天,或者坐在地鐵里看報紙,她也想效仿。「我其實也是一個特別自在的人,但我心想在中國可不行,他們會說我是瘋了。中國演員要在機場秀,像縣城文工團的心態,拿機場當舞台,縣城文工團都這麼干。」袁立說,有時候自己感覺現在演藝圈有點象《駱駝祥子》里的洋車行,「充滿了那種味道,很油滑,很有等級,又很會看臉色。」

當初袁立不演戲,是因為那些規則,沒想到,這次袁立出鏡又引發轟動還是因為這些規則。那個時代多是人情,現在則多是資本。心照不宣、妥協、讓渡、圓滑,這些朦朧的規則袁立不喜歡,她希望分明、透明,節目有節目的原則,比如非常明確告訴觀眾,節目是虛構的還是真實的;她希望演員也有演員的權利,比如不被惡意剪貼,當然也不是一味地拿錢演戲走人;她不喜歡的不是某個人,而是這些朦朧的遊戲規則。

不過,現在她也有自己的一個小確幸,接受本刊專訪時,她多次以不同語調說起同一句話——「我現在不是他們這個遊戲規則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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