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聖誕老人，你好嗎？

「孩子傻眼了，一直圍著我轉，手裡的禮物掉了一地。……可愛的孩子，你還記得那一夜嗎？」

聖誕老人，你好嗎？

藍藍

孩子自兩歲起，每一個聖誕節都會有身穿大紅棉袍、白髮蒼蒼的聖誕老人在傍晚時分敲響我家的門，給她們送來糖果、玩具、畫書、發卡、甚至籃球、足球、跳繩等令人眼花繚亂的禮物。「鈴兒響叮噹」的音樂在家裡響得喜氣洋洋，閃爍的彩燈低聲歌唱。孩子們睜大眼睛，一刻也不願意離開聖誕老人。她們手裡拿著禮物，眼睛卻眨巴著，不知道那一刻她們在想什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聖誕老人給她們帶來了巨大喜悅和驚奇。

這個「洋節」本和中國人沒什麼關係。之所以想到這個節日，是因為讀了有關安徒生的一個故事：《夜行驛車》。故事是俄羅斯作家帕烏斯托夫斯基寫的，他寫道：

有一年夏天，尤特拉金地區林務區長家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神色憂鬱的男人經常獨自到樹林里散步，他注意到樹林的空地上長著很多蘑菇。有一天，他手裡拿了許多東西，並把它們藏到了蘑菇底下。

翌日，他把林務區長七歲的女兒帶到了這片樹林中。很快，小姑娘在每一顆蘑菇下面都找到了一樣東西：一顆棗子，一朵蠟制的小花，或者包著銀紙的糖果。

旅伴們講到了這個故事。他說：「我使她相信，這一切都是地神藏在這裡的。」

這些話卻激怒了在座的一位神父，他譴責道：「您欺騙了天真的孩子！這是一項很大的罪惡！」

「不，這並非欺騙。」這位鼻子細長、看上去又瘦又文雅的先生反駁道：「她將一生都記得這件事情。而且，您可以相信，她的心決不會像那些沒有經歷過這一事件的人們的心一樣輕易地變得冷酷無情。」

他就是安徒生。而這個故事就是我請聖誕老人到我家的理由——當孩子們長大，她們會想起童年時的聖誕老人，想起那些不用去做什麼就可以得到愛和禮物的日子。

親愛的聖誕老人，你們還好嗎？在這個聖誕節就要來到的日子，我從床上爬起來，在樓下曬了會兒太陽，寒冷的風吹過光禿禿的枝丫，我的心重新變得安寧，一如那結了冰的水窪。

十一年前，我和孩子的小姨一起去買了聖誕老人要穿的紅色衣袍，尖頂聖誕帽，可以掛在耳朵上的白鬍子。裝禮物的大襪子是朋友送的，紅包袱是媽媽給的。我在裡面裝滿了各種孩子們喜歡的禮物。第一個聖誕老人是孩子的姨父，當晚上八點鐘他敲響們的時候，孩子們還懵懵懂懂地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隨後而來的快樂馬上把她們卷進了神秘喜悅的海洋。

十一個聖誕節，十一個聖誕老人，他們中有孩子的姨父、不相識的叔叔、正在讀大學的大哥哥、理髮店小姑娘的男朋友、親戚單位的同事……聖誕夜晚上，他們都是真正的聖誕老人，給孩子們、給我們全家帶來了無比的歡樂！自從孩子們開始上學，每年的聖誕節都會分別收到聖誕老人寄給她們的聖誕賀卡，上面寫著對她們的讚揚和鼓勵，也會寫下對她們的祝福。孩子們一年級時，一封來自芬蘭聖誕村的聖誕卡，迢迢萬里寄到了孩子們的手中。那是一位出差到芬蘭的叔叔專程為孩子們訂寄的，上年寫著：聖誕村的小精靈們把去年秋天採集的野果做成了果醬，另一些精靈在準備聖誕卡，要給全世界各地的孩子寄去，笑笑和豆豆，你們就是那些幸運的孩子！

從四五歲起，孩子們就會早早等待著聖誕夜的到來。她們會把自己的房間收拾乾淨，一邊嘴裡念叨著：今年聖誕老人會來嗎？

會來的，一定會來。我說。

他會給我們什麼禮物啊？

你們想要什麼呢？

孩子們就會告訴我她們最想要什麼。這些禮物就會按時在聖誕夜送到她們的手裡。

想一想孩子們看到聖誕老人和那些禮物時的驚喜吧！

她們上了小學後，開始慢慢發現每年的聖誕老人長得不一樣。有個聖誕老人穿著運動鞋，還有一個戴著眼鏡！還有一個結結巴巴，故意壓低著嗓子，頭上冒汗！呵呵，所有年輕的叔叔和哥哥們，都是第一次當聖誕老人，有些緊張，害怕穿了幫呢。

藍藍扮聖誕老人去給朋友們家的孩子送禮物

我也做過一次聖誕老人，帶了禮物騎著自行車，去看詩人田桑的兒子小田畦。路上遇到了一對兒在樹下接吻的小情人，他們驚喜地對我喊：聖誕老人！

我揮揮手，對他們說：聖誕快樂！

當我推開田桑家門時，他的妻子驚呆了。我朝她悄悄示意，待她明白過來，馬上對兒子大喊：田畦！聖誕老人來了！

孩子傻眼了，一直圍著我轉，手裡的禮物掉了一地。……可愛的孩子，你還記得那一夜嗎？

孩子們十一歲那年聖誕前夕，估計再也瞞不住她們了，我就告訴她們：你們已經大了，聖誕老人以後可能就不會再來了，但他會把你們想要的禮物放在我們家門口。

為什麼？

孩子們臉上滿是失望的神情。

因為這世界上又出生了很多更小的孩子，他要忙著去給他們送禮物呀。

天黑了，孩子們一直緊張地聽著門鈴，坐立不安。

八點整，門鈴響了！她們衝到門口，尖叫起來！聖誕老人樂呵呵走了進來，背著一個紅包袱。孩子們似乎要暈了過去，快樂地拉住了聖誕老人的手。

和往年一樣，臨走時聖誕老人問：新年你們有什麼願望，想要什麼禮物？請告訴我。

孩子們異口同聲地地說：我們不要禮物了，我們希望你明年再來，好嗎？好嗎？你來，就是最好的禮物！

聞聽這話，我的眼淚幾乎要流下來。

去年，孩子們滿十二歲了。聖誕節前，我忐忑不安，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孩子們真相。雖然她們已經知道了，聖誕老人不可能真的趕著馴鹿拉的雪橇來到中國北方，但是，那十幾個聖誕夜出現在面前的聖誕老人，不會是在做夢，對不對？

聖誕老人今年會來嗎？

她們眼巴巴地看著我問。

最後一次了，孩子們。最後一次。我回答著，心裡感到難過。

最後一次也好！

她們鬆了口氣，有些傷感，有些期待。

下午，我買回兩輛孩子們一直想要的自行車，悄悄放在樓道里。吃過晚飯，我告訴她們要出去一下，並叮囑她們一定要在家等著聖誕老人來。

出門去，換好大紅的衣袍，戴上白鬍子，壓低帽沿。到了八點整，我把自行車推到門口，按響了門鈴。

一陣急速的腳步奔來，孩子們打開了門！——聖誕老人，你好！

我沒法開口說話，只是點點頭，指著身邊的自行車，孩子們叫起來：謝謝您！

我沉默著走進屋裡，把其他的禮物一一交給孩子們，聽著她們說著感謝的話。不過，很快，孩子們覺察到這個聖誕老人太奇怪了，怎麼一言不發。她們默默地盯著我看，臉上是迷惑不解的神情。

我慢慢摘下鬍子，脫下帽子——

——老媽！原來是你！

孩子們失聲叫道。

那一刻，我把孩子們緊緊摟在懷裡，笑道：這下，你們知道聖誕老人是誰了吧？以前都是叔叔、哥哥、姨父還有別的好心人扮的。今天是最後一次，老媽我親自上陣了。

那個晚上，孩子們肯定想了很多吧。我不得不這樣，因為她們真的長大了。長大了的孩子會明白，聖誕老人意味著什麼。

而我要深深感謝的，正是那十一位聖誕老人，還有更多的聖誕老人，謝謝你們，謝謝你們的愛，謝謝你們給孩子們和我帶來的快樂，和孩子們一樣，我將永遠記住你們。

推薦閱讀

藍藍：鐵匠·小雲

狄金森：因為我不能停步等待死神

藍藍

藍藍，1967年生於山東煙台。已出版9部中文詩集。6部隨筆集和6部童話集。作品已經被翻譯成英語、法語、俄語、西班牙語、德語、日語、希臘語、弗拉芒語、克羅埃西亞語和葡萄牙語等多國文字，並在多種國際期刊上發表。她獲得國內外多種獎項，其中包括：「劉麗安詩歌獎」、「詩歌與人獎」、「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宇龍詩歌獎」等。她被評選為「中國新世紀十佳女詩人」，獲得「新詩百年——我最喜愛的田園詩獎」。她的詩歌被翻譯收錄入多種外文期刊、文集和網站。其中有2011年美國銅峽谷出版社詩集《打開窗戶：當代中國詩歌》，美國西風出版社雙語詩集《身體里的峽谷》，以及「穿山甲之家」網站和國際中英語詩歌期刊等。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