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老，不要死，等我孝敬

01

我媽下午三點多給我發來了一張我的照片，是很早之前的，以至於我都記不起是一年前還是兩年前的了。於是問我媽發我照片幹啥。

我媽答：我看這張很好看。

我也沒多在意，手邊工作也忙，就隨手回她：你咋想起來看照片？

回完也就忘記了，我年紀輕輕，我鬥志昂揚，有太多事情值得我去忙碌，有太多事情比回復父母的微信重要了。等我想起我媽在跟我發微信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於是趕忙打開和我媽媽的對話框，看見我媽在我回復她之後秒回的：我沒事兒，翻著玩的。距離這句話五分鐘遠的是一個中老年人專屬表情包「愛你」。

我看著，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我不敢深想這個下午我媽為何會「翻著玩」和我的聊天記錄，也不敢深想她看著我照片的心情，更不敢深想一個多小時我沒有回微信她的擔憂。

我在離家不算遠的城市工作，坐高鐵回家也就一兩個小時，平日里一個月就可以回家一次。不回家的日子裡，每天會同爸媽打一兩個電話，有時候是上班路上，有時候是下班回家，也沒什麼具體事情，無非是吃飯了穿很厚路上超級安全的。

我以為作為離家的孩子，我是讓爸媽放心的。

我也以為我超級開明的爸媽，是不會老去的。

我是在近來發生的許多事情之後，開始思索爸媽是哪一瞬開始變老的。

02

大概是上上周的周五，因為第二天同學結婚，所以下午下班之後我跟一同參加婚禮的另一個同學開車往家趕。高鐵一個多小時的路程，開車得三四個小時，又加上冬天夜深，開更慢，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早就告訴爸媽不用等我吃飯，回到家還是看到一桌子菜，和只等著跟我吃一餐飯的他們。

天冷，菜涼了一撥又熱一撥，已經不復剛出爐的鮮美，但是我媽媽的味道呀，我吃著，抱怨著他們不聽勸，冷天不必等我。我已經大到可以對他們抱怨，可以質疑他們做事欠思慮。

第二天六七點起床，打算悄悄出家門去同學家，看見媽媽在廚房又做了一桌菜，白天做伴娘忙碌，下午約了事情要趕回工作的城市，她怕我一天吃不了飯，所以早晨五點起床做菜。

我有時候會想，父母到底能為孩子做到什麼地步呢，不怕冷熱，不怕骯髒，不怕活著，更不怕死。而我又能為他們做到什麼地步呢？

這場相逢，或許從最初就註定不公平。

所謂因果輪迴，大抵是心不安理不得的寬慰吧。

03

婚禮結束，我坐上返程的車已經是下午近三點了，我媽竟然又從家趕來車站給我送了幾個橙子，我暈車，橙子止吐。

隔著車窗我看著我媽媽的身影，她脊背依然很直，踮起腳尖跟我揮手。

二十來歲同我一樣大的媽媽，因為我的到來，變成了五十歲被人家稱呼阿姨的人。

然後我收到媽媽的微信：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讓你明天再走的。

我坐在車上，閉著眼睛，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變老是因為挂念。

我最近哭了很多次，因為電影，因為工作，因為遭受疾苦的遠方人們。

更因為父母呈現出的弱勢。

家裡裝修，爸媽會打電話問我，選用什麼顏色的壁紙，什麼樣式的地板，然後一張張圖發我讓我來選，爸爸是室內設計專業的，竟然還要我來定奪；弟弟工作，會聽我的意見，是待在家鄉的小城，還是同我一起外出奔波；甚至家裡買個花盆，買束花，都要我來選覺得好看的。

我曾經不解，甚至覺得有委屈的時候：幹嘛拿我當大人讓我做決策，在外當大人，在家裡還想當小孩撒嬌呢。

可是看到爸媽互相拔白髮，看到他們卧室里那兩個老花鏡，才深覺自己冒出那種委屈的念頭是多麼不懂事，父母之愛子，計深遠，授以漁。

時間是一條永不回頭的河流，消弭掉的不僅是年齡。

我自責，為他們做的真的太少了，至少也應該在每天打電話的時候問問他們今天是不是過得很開心。他們勞碌半生，最不懂得就是讓自己開心。

小姨總會給我打電話，讓我照顧好自己之外總是催促我儘快找男友，免得我一個人在外，我爸媽年歲大了，總歸是擔心。

我超級矛盾，非常想結婚，又非常不想瞎湊合。一面是我以為的讓爸媽放心，一面是憋憋屈屈的人生，所以想著想著自己就陷入非常兩難的境地。

終於有一次，忍不住跟我爸溝通這件事兒。

我爸說，現在光是想到我爸當時說的話就忍不住淚崩，我爸說如果你自己一個人也覺得自己能過很好，那爸媽就陪你一起去慢慢遇到那個人，我孩子，不湊合。

我後來想，我爸當時或許也只是看我太糾結，所以故意寬慰我。

可是這一兩年來，身邊同學常受到父母催促，而我真的鮮少。我爸向來，說話算話。

04

仔細回想這幾年，我爸媽其實有很多瞬間，是真的不如從前。

可他們在自己能力之下，仍在盡全力去撐，撐我的不湊合，撐我和我弟的未來，撐清白人家。

我爸生日是大年初五，今年給他過生日，是結結實實的四十九歲。

到了一定年紀，所有的年齡都有對應的「恐怖」說法，切蛋糕的時候我爸說：擱過去，我也是半截身子埋進土裡的人了。

我讓他別瞎說，然後拚命忍淚。面對老去，爸爸你也是怕的吧。你如果怕，記得告訴我啊，我就講個笑話、唱首跑掉的歌、做個後空翻，陪著你呢。

生活是怪獸，總是張著口，相逢這一生就一起抵禦千險萬難好了。

而此刻，只期望還來得及讓從我們出生起就不平衡的天平，往父母那裡傾斜，哪怕一點點，再一點點，就好。

插圖 禾亭呀

編輯 阿路

作者介紹

有風

簽約作者

希望常常懂事溫和平淡坦誠又好看，

偶爾懶惰孤獨執拗自由又無用。

「跟我們一起敞開耳朵，讓宇宙進來」

閱讀是一種自燃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