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的固執乾隆皇帝《敕英咭利國王諭》背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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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帝朝服圖

乾隆皇帝，即清高宗愛新覺羅·弘曆，為清朝第六位皇帝，25歲登基，在位60年。

1792年，英王喬治三世派遣馬嘎爾尼勛爵為特使，以補賀乾隆皇帝八十壽辰為名，攜帶英王親筆信繞過大半個地球出使中國，主動展開18世紀末期東西方兩大帝國之間的「破冰之旅」。

這是西歐各國政府首次向中國派出正式使節。其主要目的是商洽擴大通商事宜，包括希望中國開放更多口岸，降低關稅，給予租界，並派公使長駐中國等。

這是當時的乾隆皇帝很難理解的。

最終，英國人的所有要求被乾隆皇帝一概駁回，並在回復英王喬治三世的信件中留下了那句傳世名言：「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原不藉外夷貨物以通有無。」

此後數十年間，英國政府曾再度派遣使團來華，結果仍是無功而返。清王朝繼續固守閉關鎖國政策，中國逐漸成為時代的落伍者。

1840年，時隔47年後，大英帝國的堅船利炮打開了古老中國的大門，中國近代史就此揭開。

馬嘎爾尼出使中國：

一場打破幻想的約會

十七世紀中葉，正值中國明清鼎革之際，英國完成資產階級革命，國家政權掌握在資產階級手中，從而為資本主義經濟的發展鋪平了道路。

十八世紀下半葉，英國率先完成工業革命，機器工業逐漸代替工場手工業，使社會生產力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

資本主義的迅速發展，迫切需要原料產地和商品傾銷市場，因此英國積極推行殖民擴張政策，勢力逐漸滲透到東亞地區。地大物博、人口眾多的中國，成為英國關注的目標。

然而這一時期，中國對外貿易一直居於出超地位，所輸出的茶葉、生絲、土布、瓷器等在歐洲市場上銷路廣闊，而歐洲商品則始終難以打開中國市場。

1792年9月，乾隆五十七年的秋天，也就是英國東印度公司商船駛進廣州港103年之後，英國派出第一個官方訪華使團從朴次茅斯港出發駛往中國，團長是英王喬治三世的表兄馬嘎爾尼勛爵。

馬嘎爾尼勛爵

總體而言，相對於西方文明，中國的兩千年歷史是一個獨立的事件。《中國近代史》作者、華裔歷史學家徐中約曾說：「東西方文明各自處在光輝而孤立的狀態，相互間知之甚少，的確，東方和西方迥然不同，兩者沒有碰撞。」

可當時光走到18世紀末期之際，東西方延續了兩千多年的「光輝而孤立」狀態終於要被打破了。馬嘎爾尼使團就是這兩大文明在官方意義上的第一次「非親密接觸」。

經過長達9個月的海上航行，馬嘎爾尼使團於1793年夏天抵達中國。

在一開始，英國人對中國這個神秘國度充滿了景仰和好奇，儘管他們已與中國做了100多年生意，可幾乎還沒人在這片國土上自由地行走過十里路。因此他們相信，中國就像《馬可·波羅遊記》中所寫的那樣，黃金遍地，人人都身穿綾羅綢緞，是「世上最美、人口最多、最昌盛的王國」。使團中斯當東、約翰·巴羅等人的詳盡日記，成了流傳至今的《英使覲見乾隆紀實》一書。

「不管是在舟山還是在運河而上去京城的日子裡，沒有看到任何人民豐衣足食、農村富饒繁榮的證明——觸目所及無非是貧困落後的景象。」這是英國使團成員的真實觀感。

在此之前，大清國只接待過藩屬國的使團。因此乾隆皇帝仍按傳統上對待貢使上貢的禮儀接待英國使團，但在規格上又高於緬甸、朝鮮等藩屬國。

乾隆帝以為「己身克享遐齡，以古稀天子之身，至政幕將閉之候，而猶得一遠國如英吉利者，使臣萬里東來，共敦睦誼，則其畢生之威名榮譽，至是而益增」。

為此乾隆帝通令各海口留心探聽，凡有英使船隻經過處，給予必要方便、幫助和禮遇。

清乾隆年間來華的外國貿易船（畫師：W.Alexander，1804）

在經歷了整整一年的旅行之後，英國使團最終於1793年9月14日(八月初十)抵達乾隆皇帝的行宮——承德狩獵場。但雙方就禮品稱呼及宮廷禮儀等細節展開了激烈的爭吵。

在英國人眼中，中方表現得非常傲慢,「為了表示國家的尊嚴，他們似乎決心避免以平等的精神回復特使的敬意」。

馬嘎爾尼帶來了英王送給乾隆的很多禮物，共有19種590件，其中有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天文地理儀器、槍炮、車船模型和玻璃火鏡。不過讓這位英王表兄不滿的是，中方把英王的禮品寫成了「貢品」。他本希望不要發生混淆，但中方對此不置可否。

更大的分歧則出現在面見皇帝時的禮儀上。清廷要求馬嘎爾尼，要像1653年荷蘭使節一樣，對皇帝行三跪九叩大禮，被馬嘎爾尼斷然拒絕。他表示,自己覲見英王時行的是單腿下跪之禮，他也準備以同樣的禮節面見中國皇帝。

這當然讓中方非常憤怒。談判一度陷入僵局。在多番斡旋後，清廷才勉強同意馬嘎爾尼向皇帝行單膝下跪之禮。

接下來，在最重要的貿易通商方面，雙方几乎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性共識。

英方提出了7項具體要求，其中包括：開放寧波、舟山、天津和廣州為貿易口岸；允許英商在北京開辦一個貿易公司(行棧)；允許英商在舟山和廣州附近分別有一個存貨及居住地；懇請中方公布稅率，不得隨意亂收雜費；允許英國傳教士到中國傳教，等等。

不料乾隆乾隆全數予以了回絕，理由是:「這與天朝體制不合，,斷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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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國心態」：

《敕英咭利國王諭》背後的乾隆

9月21日，使團回到北京。10月7日，和珅向使團交呈了乾隆帝的回信《敕英咭利國王諭》及回禮。

乾隆皇帝的諭旨，首先說明他治下的大清禮儀仁愛。他說，「你這個國王，遠在重洋之外，卻能傾心歸服，特地派來使節，恭敬地帶著奏章，漂洋過海來到天朝，叩祝我的生日，還帶來地方特產，很有誠意」。這幾句話，明顯沿用的是清廷對於誠心入貢向化的屬邦語氣！

隨後，乾隆還明確告訴出英國國王，你們「因為仰慕天朝，想要觀摩學習這裡的文化，那麼天朝自有天朝的禮法，與你們國家各不相同。就算你們國家所留之人能夠學習，你的國家也是自有你們的風俗制度，也不可能能效法中國。所以說，學了也是白學，沒什麼用處。」

針對英國使團此行最大目的是與中國建立商業關係這一點，乾隆以最勿庸置疑口氣，堅定地予以拒絕。他說：「天朝德威傳布天下，萬國來朝，種種貴重之物，全都運到了這裡，實在是無所不有，這些都是你的正使親眼所見。但是朕從不喜歡奇巧的東西，也沒有什麼還需要從你們國家置辦的物件。」所以，「國王你要很好地理解朕的意思，要更加忠誠，永遠恭順，這樣你才能統治好你的國家，共享太平之福。」

至於使團提出的往來貿易需求一事，乾隆也認為萬萬不可。那為何不可？他說，「朕不可能因為國王你一人之請，就去更改天朝延續百年的法度。」

在天朝上國的閉關政策面前，馬嘠爾尼碰了一鼻子灰，不得不離開北京，經京杭大運河往杭州等地參觀，在遊歷了東部中國之後，於1794年3月17日離開中國，9月6日回到英國朴次茅斯軍港。

馬嘎爾尼的隨員安德遜曾說："我們的整個故事只有3句話：我們進入北京時像乞丐；在那裡居留時像囚犯；離開時則像小偷。"

歐洲畫師筆下的馬嘎爾尼使團訪華（倫敦國家人像美術館，畫師：James Gillray）

天朝印象：

一塊爬滿虱子的「盛世」綢緞

馬嘎爾尼使團訪華雖以失敗告終，但其對中西雙方的影響卻是長遠的。

中國喪失了一次與近代工業文明接觸的機遇，也在一定程度上使中國落後於世界發展潮流。

馬嘎爾尼使團訪華，也成了英國乃至歐洲改變其對清政府印象的一次轉折點。馬嘎爾尼及其隨員撰寫的大量回憶錄，也成了歐洲研究清朝的珍貴資料。

法國歷史學家阿蘭·佩雷菲特，曾形象地概括了馬嘎爾尼這次訪華前後的心態：「馬嘎爾尼的夥伴們到達中國時堅信自己比其他歐洲人強。他們回國時又增加了一種新的信念：他們同樣也比中國人強。他們看到這個從馬可·波羅以來大家都說得天花亂墜的帝國竟是如此的落後。」

馬嘎爾尼對中國政權的結論在日後廣為人知:「這個政府正如它目前的存在狀況，嚴格地說是一小撮韃靼人對億萬漢人的專制統治。」這種專制統治有著災難性的影響。「自從北方或滿洲韃靼征服以來，至少在過去的一百年里沒有改善，沒有前進，或者更確切地說反而倒退了；當我們每天都在藝術和科學領域前進時，他們實際上正在成為半野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