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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版電影《花木蘭》即將開拍,那麼問題來了——花木蘭可以談戀愛嗎?

編者語

迪士尼選定了一位中國演員出演真人版電影《花木蘭》,這本來是一則電影製作業內部的消息,出人意料地引發了熱烈的討論。這讓人們意識到,中國傳統文學和民間文藝是何其龐大的素材庫,躍躍欲試要講好中國故事的,不僅是中國的創作者。我們重新檢閱《木蘭辭》和這個文學形象背後的歷史遺存,發現一個「女英雄」的誕生及其成長,蘊藏著太多值得思量的信息。

時隔20年後,迪士尼決定將動畫片《花木蘭》翻拍成真人版,女主角選定劉亦菲。

在大多數人心目中,木蘭從軍的故事,和《木蘭辭》一樣,自幼誦讀,記憶深刻。木蘭,不管她到底姓不姓花、是否真實存在過,都是一位極傑出的女英雄。通常認為,《木蘭辭》是一首北朝民歌,但現存文本形態,未必是其北朝原貌。如果是北朝少數民族的民歌,那麼最晚在收入《梁鼓角橫吹曲》時,可能就經過了第一次漢譯的潤色 (甚至局部改寫)。即便它本來是漢族的民歌,譬如「策勛十二轉」,隱扣唐代「凡勛,十有二轉為上柱國,比正二品」的制度。它的徵兵制度背景,是始於北周的府兵制還是別的,也存在討論空間。這支形成年代說不清的歌,最終成了代言整個兩晉南北朝時期、乃至古往今來英武女子的故事。「替父」為孝,「從軍」為忠,構成了木蘭形象的兩大基本色。

西晉短暫的大一統分崩後,開始有投身軍旅的女子被載入史冊,那些女孩折射出北朝民風的剽悍,被認為是木蘭尚武一面的原型

「花木蘭」在迪士尼的「公主譜系」中是特殊的。這不僅是因為她的中國背景,更確切地說,她不是一個傳統意義上的「公主」,正相反,她出身於平民階層。按照那首流傳至今的北朝民歌的講述,這個倔強剛烈的女孩是一個了不起的平民女英雄,她以對國家的忠誠和對父親的孝順為精神支柱,從軍旅的基層奮鬥起,多年征戰,贏得了所能贏得的一切。

兩晉南北朝數百年,戰事頻繁,百姓艱辛,這樣艱難的時代催生了輩出的英雄。西晉短暫的大一統分崩後,開始有投身軍旅的女子被載入史冊。西晉惠帝末年,中原大亂,西南起兵,鎮守雲南的寧州刺史李毅去世,兒子尚未趕到身邊,孤城之中,眾人推舉他據說年方十五的女兒李秀臨時代理刺史職責,「固守經年」,贏得反攻機會。年代稍晚,永嘉之亂時期,少女荀灌為了解救受困孤城的父親,親率小股部隊突圍請援,成功組織反包圍,結束戰鬥,時年十三。北方十六國時期,地方大族多以塢堡自衛,直到北魏初期,還有不少遺存。廣平地區有一個塢堡主叫李波,組織宗族私兵,也干一些打劫的事,他的小妹妹參與其中。「百姓為之語曰:『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疊雙。婦女尚如此,男子那可逢!』」這位李雍容,折射出北朝民風的剽悍,也有人認為是木蘭尚武一面的原型之一。

另一方面,還有一些能征善戰的夫人,活躍於當時的歷史舞台上。東晉初年,大將軍王敦起兵,部下有名的悍將沈充攻陷吳郡 (今蘇州一帶),吳郡太守張茂殉職。張茂夫人陸氏傾盡家產,招募勇士,在戰場上再次遭遇沈充時,親自率領這批勇士和張茂的舊部擔任先鋒,協同友軍擊潰了強敵。十六國前秦君主苻登的妻子毛皇后,「壯勇善騎射」,在大批敵軍乘夜劫營的危難關頭,仍與丈夫並肩作戰,「營壘既陷,毛氏猶彎弓跨馬,率壯士數百人,與萇交戰,殺傷甚眾」,眾寡不敵,才被俘殺。北魏時期,氐族名將楊大眼的元配潘氏,善騎射,從後方趕到前線陪伴丈夫,「或齊鑣戰場,或並驅林壑。及至還營,同坐幕下,對諸僚佐,言笑自得」。她丈夫也很得意,常常指著她向人介紹「這位是潘將軍」。蕭梁時期,高涼冼氏之女「幼賢明,多籌略,在父母家,撫循部眾,能行軍用師,壓服諸越」,與丈夫馮寶及子孫兩代共同鎮守南越、開發海南,歷梁、陳、隋三代,邊功至偉,以國夫人身份,行將軍之實,自開幕府,「聽發部落六州兵馬」。這些留在歷史記錄中的女豪傑,有漢族女子,有北方少數民族,有南方百越苗裔,她們待人有情義,臨難有擔當,既是丈夫的優秀戰友,也是夫婦共同事業的締造者。

如果說李秀、荀灌一類少女將軍,是「忠」和「孝」的化身,那麼這類人妻將軍,則是「忠」和夫婦之「義」的凝結。在史書中,她們比少女將軍略多一些,同樣南北皆有,而大多數也出現在梁朝之前。

由此,我們可以注意到,在《木蘭辭》出現之前,文人如果想塑造一個能打仗的女主角,有至少兩個選擇:一,少女將軍;二,人妻將軍。這樣兩個形象可以走到一起么? 即對國盡忠的大前提下,一個女子在家言孝,出閣有義,這樣的文學形象存在么? 好像沒有。現實中那些悍勇的少女和少婦們在文學衍變中化身的「木蘭」是什麼樣的呢?

一個女英雄,或者是作為「夫妻共同體」中的一員,或者是「永恆的童女」,從少女到少婦的成長被截斷了,少婦英雄沒有少女的前史,少女則停留在情竇未開時,風月是不被允許的

迪士尼於1998年推齣動畫電影《花木蘭》,取材於中國經典文學作品《木蘭辭》。片中的花木蘭是個困惑於「我是誰」「我要成為誰」的女孩,她最終在征戰中掙脫了習俗對女性的束縛,尋找到自我。

我們有必要細思量《木蘭辭》開頭看似不經意、文采彷彿也不出挑的幾句:

問女何所思,問女何所憶。

女亦無所思,女亦無所憶。

畫外聲音問:木蘭你思念著、牽掛著誰或什麼嗎?

木蘭回答說:沒有。

木蘭,你有心上人嗎?沒有。

這樣的設計,完全摒除了木蘭可以具有「少婦」身份的可能性。她,只作為國家的軍人、父親的女兒,出現在整首歌詩講述的故事裡,連她姐姐和弟弟都沒有幾個鏡頭。在這個故事裡,她的人際關係被壓縮到了極簡,軍中只剩下「火伴」,朝中只有兼職「可汗」的「天子」,其他人都好像不存在。為了突出中心,這些元素都被創作者視為枝蔓,進行了大刀闊斧的裁剪。「忠」和「孝」壓倒了夫婦、姐弟、朋友、同僚等等所有的「義」。「忠」和「孝」是《木蘭辭》文本形式最終穩定時,社會上最主流的價值觀。

仔細分析,「忠」與「孝」間,也是有主次之分的。「可汗大點兵」之下,木蘭只能「從此替爺征」,「忠」是壓倒一切的精神訴求。木蘭是倔強剛烈的,面對「卷卷有爺名」的十二卷軍書,她並沒有選擇如《石壕吏》中那位老婦一樣的、「更婦女」一些的服役方式,即給將士「備晨炊」。如果她是府兵,那麼她要從軍隊的基層奮鬥起。這讓她和所有載入史冊的女同行都不一樣。她不是一個扮演所有社會角色都能完滿的女英雄,但她很有希望是一個出色的平民女英雄。她並不像真正的兩晉南北朝女將軍———不是世家豪族,就是洞主酋帥。對父親的孝和對國家的忠,是她所賴以飛翔的雙翼。她以此為支撐,多年征戰,努力奮鬥,贏得所能贏得的一切,最後,她放棄了榮耀,選擇歸隱鄉野。

可汗問所欲,木蘭不用尚書郎。

願馳千里足,送兒還故鄉。

這也有些像李商隱詩里的情懷了:

永憶江湖歸白髮,願回天地入扁舟。

一個北朝民歌的女主角,在中晚唐的大變局之後,和士人的詩歌發生共鳴,內中透露的微妙信息,值得思量。此外,在後世的民間文藝里,樊梨花、梁紅玉,楊門女將等,固然保持了人妻屬性,卻淡化了她們作為女兒的一面。沈雲英們的故事裡,強調了作為女兒的身份,但她們被要求停留在「女兒」的身份,像故事裡的木蘭一樣無所思無所憶,遠離男女情愛。敘事詩和民間文藝各有偏重,但創作者們的設計思路高度同質化,一個女英雄,或者是作為「夫妻共同體」中的一員,或者是「永恆的童女」,從少女到少婦的成長被截斷了,少婦英雄沒有少女的前史,少女則停留在情竇未開時,風月是不被允許的。

一直到當代,迪士尼重述這則「中國傳奇」時,木蘭的故事裡第一次出現一位令木蘭有所思憶的「李將軍」,頓時令中國觀看者產生適應不良,甚至在好萊塢,持女性主義觀點的影評人和研究者,也對於「男性怎樣介入女英雄的敘事」有不同的觀點,由此引發觀點對立的討論。以至於當這部動畫即將被改編成真人電影時,創作者必須對可能出現的「男主角」慎之又慎。「木蘭可以戀愛么?」對這一新設計的接受和改編,將是後話。

文丨蕭牧之

(作者為南京大學文學院在讀博士)

原文刊於2017年12月27日文匯報,原題為《花木蘭可以談戀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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