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活在設計已死時代的設計師，Marcel Wanders 積極入世的心態從何而來？

1996 年對荷蘭設計大師 Marcel Wanders 而言非同尋常。這一年，32 歲的他聯合天馬行空的本土設計公司 droog 推出了「編織椅」，從而一鳴驚人。5 年後的 2001 年，他創立的生活家居品牌 moooi 又為他贏得了業內的良好口碑和商業上的成功。由此，他實用、多變，精緻到每處細節的設計風格為他在設計界贏得了一席之地。同時，他鮮明的個性，不按常理出牌的言論也頗為出位。常有人將 Wanders 和藝術界的明星藝術家 Damien Hirst 相比，但與後者不同，Wanders 的「語不驚人死不休」最終歸順於一種「實用的造夢」，而非真正的離經叛道。

得益於這種功能性的「造夢」，Wanders 的設計作品先後被紐約當代藝術博物館、洛杉磯現代美術館、倫敦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美術館收藏，並於 2014 年在荷蘭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舉辦了個人回顧展。換句話說，Wanders 的故事，是一個借時代之力、媒體傳播效應和真正的天賦自我成就的故事 —— 當然，這無損於他在設計領域的地位。

事實上，縱觀 Wanders 的履歷，他的確在藝術審美和商業價值的雙重標準下獨領風騷。只不過，如今的他對「獨領風騷」這類評論並不在意。他似乎既不害怕過去的影響，也不迴避時下的風潮，而是隨心所欲。他曾大膽宣稱設計已死，所有該設計的東西都已經設計出來了，因此，當今的設計師很難「變」出全新的東西。然而，被大眾和傳媒忘記的是，他同樣說過「我要從大眾的頭腦中盜竊潛在的意識，以此編製出一個故事和幻想，畢竟，使用的是大眾已經認可的東西，所以反應才會更加強烈。從已知的事物中創造、創新、激活，能讓我們的生活更深遠，體會到生命的寬廣」。

作為一名設計師，Wanders 坦言設計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股力量，甚至是與世界交談的方式和語言。他將自己對生活的熱愛、關注以及傾注的感情作為他設計的基本元素。這解釋了他為什麼堅持設計應該與代表生活本質的物件相連，因為設計師真正的工作是為新設計找到一個合理化的理由，而這個理由的背景，無疑就是生活。

他反對將設計作品束之高閣，好的作品應該能與人的日常生活互動。正是這種入世情感，渴望設計與現實緊密聯繫的意願，造就了 Wanders 獨一無二的「實用的造夢者」風格。

Wanders 最新的項目，位於多哈的 Mondrian Doha 酒店客房內景

花瓣的層層疊疊，鸚鵡螺的等角螺線，都是自然的尋常造物，Wanders 也從這些自然界的基本單位尋求設計靈感。他從細節下手，發現自然的秩序美就蘊藏於精確的比例，但自然的創造從來都不需要遵循什麼審美比例和設計的指引，只是本能。因此，在 Wanders 的作品中，他敏銳地捕捉了此類細節，在形態方面借鑒自然規律，通過刻意安排的精準比例，不動神色地吸引大眾的目光，並帶來浸入式審美體驗。而這，幾乎稱得上是他的招牌動作。

比如他廣為人知的「植物藤蔓壁紙」，乍看之下，好像僅僅是對自然造物複製粘貼，但實際上，從設計的角度出發，Wanders 打破了二維空間和三維空間的界限，讓平面設計變成了立體的空間布置。複雜的花樣圖騰來自全新的設計，並非人們誤解的對巴洛克風格的重新演繹。準確地說，Wanders 的這一系列壁紙，是對比例美感的掌控，從而呈現了成熟的古典藝術如何以華麗的新面貌在當代設計界站穩腳步。

在談及創作的靈感時，Wanders 表示，靈感不是他向外發現所獲得的，而是向內提問的收穫：「靈感已經存在於我的內心深處，它們碰撞、激發了我看問題的不同角度，讓我將無法組合之物組合。我因為這些問題而生存，它們是我的靈魂。」如果更近一步探究，不難發現，Wanders 的靈感從來就不是「遠離世界」的結果 —— 孤獨不是靈感的來源，反而隔絕了設計師與世界：「我們在成長，我們希望世界改變，並且為之一起努力，我們要一起來做這些事情。這是我們的文化，所以設計和藝術相連，而藝術又和音樂相連，音樂和樂器相連，樂器又和琴弦相連 …… 所有的事物都是相關的，這正是最美好之處。因為相互拉扯、碰撞、影響，才會湧出更多觀察和思考，才匯聚成了我心底深處的靈感。」

因此，他才無比入世的積極對待這個「設計已死」的時代。他一年裡有大半的時間在海外奔波，不是忙著在世界各地進行他的室內裝潢設計，就是到不同的設計學院演講和授課。不同國家的文化精髓和歷史元素都被不經意地收入他的創作錦囊，也體現在了他的作品中。他的代表作「踩不碎的青花瓷」，將最具中國特色的青花瓷圖案融入地毯的設計，強悍的上色效果細膩逼真，瓷盤上的陰影效果更顯立體。這種圖案、材質和文化間出其不意的組合，超越了真實體驗：清冽冰冷的瓷器，也能柔軟而溫暖。「青花瓷啟發了荷蘭的代爾夫特藍，它是從一種文化到另一種文化的過渡，是傳載；歷史和當下，文化和地域之間，希望我的作品足以承載這些意義。」Wanders 說。

由 Wanders 重新設計外觀的 KEF LS50 Wireless「夜曲」特別款音箱

Wanders 的確足以代表荷蘭設計，也是幫助荷蘭設計在世界版圖中立足發聲的推動人之一。近 30 年來，荷蘭設計和建築界進入了一個特殊的發展階段，一步步成為了世界矚目的焦點。它從來就不循規蹈矩，荷蘭人的實用精神始終貫穿其中，但最為明顯的進步在於，使用人們難以想像的技術演繹一種設計或藝術概念，但最後演變的產品仍然簡潔。荷蘭設計的本質是這樣的：設計是裸體的，有骨骼、有大腦、有皮膚，但是沒有衣裳。作為一種裸體的設計，它異常直白，各種理念均能以清晰的語言來傳達。故而荷蘭的設計是忠誠於自我的表達，不虛偽，不裝模裝樣。換句話說，它服務於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幾年前，Wanders 將他「實用的造夢者」的理念寫在了《阿姆斯特丹：創意的首都》一書中：「阿姆斯特丹之所以能夠擁有創意，是因為她的思想開放，敞開胸懷歡迎世界各地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思想，哪怕這些人和這些思想在自己的國度里無法自由表達，這些創意在自己的國度里無法盡情發揮。正是這種自由氛圍保護著世代在此繁衍生息的人們。在這樣的國家和城市，人們也總是願意放飛自己的思想，進行各種創意嘗試。不光是荷蘭，全世界都應該是開放的。但是，如今仍有很多事物擋在我們面前，阻礙人們的自由，讓人焦慮不安、憂心忡忡。正是因為這些，我覺得，人們更應該開放心胸，更多地與外界交流，吸收外來的知識和觀念，保持創造精神。」

Marcel Wanders 身後的靠背椅來自 Smoke 系列，該系列產品的特別之處在於，框架部分的木材在製作前均進行了燒制和碳化的預處理，從而保證了每一件單品的不可複製

這種開放的心態，也促使 Wanders 並不拒絕來自品牌的跨界合作。從運動品牌 Puma 到化妝品牌 Decorté，他和近 50 個品牌都曾碰撞出帶有強烈個人標識的跨界設計作品。今年 10 月，英國殿堂級 Hi-Fi 音響品牌 KEF 也加入了 Wanders 客戶的行列。由他操刀外觀的全新 LS50 Wireless「夜曲」特別款，將 KEF Uni-Q 驅動單元的圓形曲線、樂譜符號和代表節奏韻律的元素相融匯，且在黑暗環境下能散發出微弱的夜光。

對於品牌間的跨界合作，Wander 表示：「我們最終呈現的作品像是一場聯姻，一個承諾，作品就是我的孩子。我像是母親，品牌是父親，我總是很明智地為我的孩子挑選父親，因為愚蠢的父親不可能有一個聰明的孩子，貌丑的父親也生不出漂亮的孩子，那是在浪費時間。所以我們互相都審慎選擇，必須確保雙方的 DNA 都融入到孩子身上。但我相信，我們生活在一個融合的世界，我們擁抱所有的美好。我很慶幸的是能夠遇到這些好的合作夥伴，他們給予了我充分的自由。這些好『父親』讓我得以真正創造出源自我的靈魂、表達我思想的作品，而我也總在這個過程中深受他們的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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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湯溪

編輯：開海

微信編輯：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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