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場馬拉松尋找芝加哥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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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場馬拉松尋找芝加哥精神

如果真的存在所謂的芝加哥精神，那到底是什麼？對於馬拉松選手而言，它顯然意味著曹先生身上那種堅持到底、有韌勁的性格。當放大到一個城市，又意味著什麼？短暫旅行中，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我腦海里。

祝賀！40年的芝加哥精神！

爆米花、IPA啤酒、口香糖、高能增肌巧克力補充飲料、湖景健身房加私教、米其林名廚專門定製的體能恢復，隨時取用的咖啡、水果，外加一份當日的芝加哥論壇報。

為了幫助參加芝加哥美洲銀行國際馬拉松比賽的運動員在賽前做最充足的準備，特朗普酒店似乎比運動員的戀人們還要體貼入微。而當我站在20層的落地窗前，一邊喝著Goose island小麥啤酒，一邊欣賞遠處密歇根湖餘暉中壯美的摩天大樓群時，我突然意識到，自己生活中數不清的青春片段，居然和對面一棟棟摩天大樓，有著多多少少的聯繫。

剛剛載我飛抵風城的美聯航波音飛機747，它的國際總部就是不遠處一棟36層高的藍色玻璃幕牆大樓。把視線再拉回一點點，與我隔街相望的密歇根大街435號，聳立著兩棟哥特式現代建築，那是我手裡這份報紙的出處—芝加哥論壇報報業大樓。在過去100多年的時間裡，被論壇報記者從世界各地的標誌性建築物帶回來的碎片，被鑲嵌在這棟著名大樓的底座上。其中一塊殘磚，取自北京西北角的南口長城。論壇報大樓的隔壁，是一棟模仿西班牙塞爾維亞主教堂建築風格的建築，鼎鼎大名的箭牌公司總部。在我的青春記憶中，整個1980年代末期，都被包裹在綠箭口香糖、大大泡泡糖無所不在的廣告浪潮中。

這座僅次於紐約，擁有超過1000座摩天大樓的城市，掩藏著你我更多的青春回憶。世界第一雙旱冰鞋，第一個麥當勞門店，第一根牛仔褲上的拉鏈，都誕生在這裡。看過不知多少遍的《鐵面無私》，記錄了芝加哥過去那個黑暗的年代。羅伯特·德尼羅主演的黑幫教父阿爾卡彭，他的總部也在芝加哥河畔。芝加哥也伴隨著很多明星的青春歲月。名模辛迪·克勞馥在回憶起故鄉時，認為這個中西部城市塑造了自己一開始就穩紮穩打的模特性格。另一個演員，《迷失東京》里的比爾·莫瑞，說自己在孩童時代被送入喜劇學習班，沒有成為街頭混混。

「我們經常會成為人們的話題中心。但請你相信，我們正為中國客人推出更多量身定做的優質服務。我們發現，當我們餐廳推出新的餐品時，使用亞洲模特會更管用。而在其他方面，洋模特更會讓中國人買賬。」特朗普酒店的墨西哥裔公關經理艾爾馬所言不虛，在16層的米其林餐廳，我們嘗到了新推出的粵式青菜肉脯滾粥，味道比國內的還要好。

在馬拉松現場，觀眾席上的看點並不比選手來得少。來自鳳凰城的馬蒂七八歲模樣，她為老爸舉起一塊全場顏色最艷麗的牌子：你老這麼踢屁股，腿不疼才怪呢！

芝加哥人強尼老爹用一根不知哪來的長木杆頂著一塊花手帕，人群中翹首以盼。「這是我們父女之間的暗語，別人都不懂」，他得意地告訴我。

1977年，當芝加哥舉行第一屆現代馬拉松比賽時，當時只有1000個報名者，而40周年的今天，光來自中國的馬拉松選手就有1300多人，排在外國參賽選手的第二位。組織方早早在臉書上貼出今年的比賽主題：慶祝40年的芝加哥精神！

芝加哥的賽道分布在城市東南北29個城區，每一個方位都和大公園相連。錯落有致的高樓像是一個迷宮，前腳還是一個偏僻的街道，一個拐彎，發現自己突然置身於一個由歡迎隊伍匯成的汪洋大海。和紐約、波士頓等其他六大滿貫相比，芝加哥的比賽場地地勢平坦，比較容易出成績，是運動員的福地，好幾個馬拉松世界紀錄，都在此誕生。

中國選手曹宇明穿著一件自製的T恤，背後寫著他過去參加幾大世界級馬拉松大賽的優異成績。這次跑完芝加哥，曹先生拿到了夢寐以求的六大滿貫最終獎牌。他告訴我，穿越唐人街時，能聽到中國人用自己的語言給自己加油，是一種莫大的鼓舞。而特有的東方大鼓，以及牌樓上「天下為公」的幾個大漢字，在異國他鄉如飲甘泉。

為了你們，我們翹了返校節的約會！

在所有芝加哥人喜歡的運動中，馬拉松並不是排名最靠前的。眾所周知，NBA芝加哥公牛隊、棒球芝加哥小熊隊、冰球芝加哥黑鷹隊以及橄欖球芝加哥熊隊，都是如雷貫耳，擁有悠久歷史的傳奇球隊。有太多的文字述說這些球隊的輝煌，而我更想從芝加哥球迷身上，找到一些和芝加哥精神有關的蛛絲馬跡。

在曾經無數次演繹過喬丹傳奇的聯合中心，我們邂逅了觀看冰球的兩個高中女生凱麗和安德里亞。她們穿著紅色的黑鷹隊隊服，胸口上印著碩大的球隊LOGO：黑鷹，一個印第安索克族人的傳奇頭領的頭像。作為芝加哥最早的原住民代表，暢銷書《世紀之城：芝加哥史詩及美國歷史的形成》作者Donald Miller花了很大筆墨，介紹黑鷹和芝加哥的歷史掌故。

作為黑鷹隊的忠實球迷，凱麗幾乎不落下每一場比賽轉播，但因為球賽的門票不便宜，這是她第一次自己來看現場比賽，而且她告訴我，這是她用自己當業餘攝影師掙的錢買的門票。在比賽現場，兩個女孩不時打出自己的橫幅標語：「為了你們，我們翹了返校節的約會！」

在凱麗身後不遠的一個區域，我看到很多球迷一直站著觀看比賽。「這個區的票價相對便宜，但也要六七十美元。」奧拉西奧，一個在現場維持秩序的門衛向我解釋道。

相比這對中學生，我在軍人球場一場美式橄欖球賽之後邂逅的傑克兄弟，似乎更能說明芝加哥人對體育運動的狂熱。作為收入不高的倉庫保管員和司機，他們也是生平第一次來現場觀看橄欖球賽。他們為此還要付出更多的時間，當我們在聊天的時候，我們正在球場外的火車站等待深夜火車的到來。這並沒完，這趟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僅僅是把他們放在南部郊區一個他們可以泊車的地方，他們還需要從那裡接著開兩個多小時，才能到家。「到家都是第二天凌晨了，但我們覺得值得，雖然今晚熊隊還打輸了。」傑克訕笑著說。

獨特的藍與獨特的綠

推開一家綜合書店的門，或者上亞馬遜網站去檢索「Chicago」，有兩大類書會跳入你的視線：一類是有關1871年的芝加哥大火，它的規模超過人類歷史上任何一次火災，它使十萬多人無家可歸，把剛剛建成的芝加哥市夷為平地。另一大類，是有關芝加哥建築的書。芝加哥的建築風格、此起彼伏的摩天大樓，讓它成為一個流動的規模最大、風格最多的露天現代建築博物館、世界城市發展的楷模。失去與重建，都成為傳奇，成就這個城市。而芝加哥精神，也就在片片廢墟的重建中，逐漸完善起來。

在芝加哥著名的威利斯大廈103層的高空觀景台，我們和總經理蘭德爾一起共進早餐。「天氣好的時候，在這裡可以看到中國！」他跟我們開起了玩笑。無法想像的是，在1974年，當這棟曾經世界上最高的大樓拔地而起時，中國的大多數城市都還沒有電梯。

康斯坦斯女士是「芝加哥建築基金會第一夫人巡遊」項目的特聘講解員。此前她一直在紐約一家大學教授俄國文學，退休後葉落歸根。我們跟隨她沿著芝加哥河一路漂流，聽她娓娓道來，講解各棟摩天大樓背後的故事。在她看來，芝加哥有自己獨特的藍(天)，獨特的綠（密歇根湖）。芝加哥不僅僅比紐約乾淨，它的高樓，哪怕到了頂部都是充滿拙鈍感，倔強地向上延伸，而不是像很多紐約的建築最後會變得越來越尖。

繪畫和文學，給了我類似的答案。

芝加哥藝術博物館躋身美國三大美術館之一，不乏梵高、修拉、莫奈等大家的作品，但最讓我惦記的，是格蘭特伍德的《美國哥特式》。這幅畫因為勾畫出美國中西部美國人面對大蕭條時期的那種莊嚴與自豪，而成為與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或者蒙克的《吶喊》齊名的經典之作，普通老百姓家裡幾乎人手一幅。這幅畫1930年就被博物館收藏，但直到今年才有機會被借去歐洲首展，可見其彌足珍貴。

格蘭特的這幅畫，畫出了很多人心目中的中西部美國人形象。他們看起來有些許死板，但勇敢而且倔強，男主人手裡拿把乾草叉，眼神堅定，足以守衛遼闊的美國中西部。而芝加哥，就是這片王國的核心。所以難怪有人會說，芝加哥是全美國這麼多城市中，最代表美國的一座。

當你讀著奧德麗·尼芬格的《時間旅行者的妻子》時，你可能會想它是一個科幻小說呢還是愛情故事。作者講述了一個患有基因紊亂症的旅行者的困惑，其中有一段關於建築的寓言式描寫，囊括了芝加哥的前世今生：「芝加哥有這麼多精彩的建築，以至於他們只好時不時地拆掉其中一部分，蓋起一些糟糕的新的，好讓大家珍惜那些好的老建築。」

最後一個答案，來自大街上的一次回望。馬拉松比賽當天，我在同樣以羅伯特·德·拉薩勒命名的大街上，蹲下來給馬拉松選手們拍照。冥冥中，我總覺得有人在注視著我，後來，我終於發現了遠處一棟摩天大樓的樓頂，隱隱約約有一個人的影子。回家後，我得到了答案：那是芝加哥最有名的一尊雕塑，有三層樓高，刻的是古羅馬豐收女神克瑞斯。而她腳下的那棟期貨交易大樓，曾經是芝城最高摩天大樓，象徵著芝城創立之初賴以為生的中間貿易：豬肉、牛肉、自行車、甚至是大豆。所以，你能想像，在印第安的阿崗昆語中，芝加哥的本意是，一股怪怪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