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我只留給天地和老人家

昨天聽說是聖誕節，不過今年我沒有出門，蝸居在家裡，所以外邊發生了什麼，我是一點也不知道。現在想想不知道的好。記得有一年我在長安城，兒子非要晚上和我去鐘樓看看，說聖誕節那裡肯定熱鬧。我拗不過兒子，就跟著去了。當時心裡還想，我們是過大年的，誰會在乎聖誕這樣的洋節日呢。可我剛進東門，就被人流給驚呆了。不要說車子了，就是步行似乎也都快要走不動了。可兒子非要往裡邊走，我也只好跟著。等到走到鐘樓的時候，我都已經大汗淋漓了。當時我問兒子，聖誕節有什麼好的，會有這麼多人湊熱鬧。結果兒子說，我們的大年早就沒有意思了。人家的聖誕節多有文化。

當時我聽了兒子的話，心裡很不是個滋味。聖誕節就問文化，我們的大年就沒有文化。我似乎感覺到我們的大年才更有文化，有一種民族的氣息。可聖誕老人給人的感覺倒是可親可愛，但是到底傳送著什麼文化，又有幾人能夠知道呢。不過那一次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很深刻的。我一直就沒有弄明白，我們的大年過了幾千年，現在讓兒子這些年輕人說成了沒有文化。聖誕節才來幾天，又是舶來品，現在反倒有文化了。兒子在人流中遊盪了很久，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遊盪出了些什麼，到了夜裡，我實在是堅持不住了，就告訴兒子我先回去了。回家的路也是異常艱難的，也是費了很大的勁兒我才走出去的。

這些年我的腦海里就覺得如今的聖誕節似乎超越了我們的大年。說來也巧，聖誕節後的第一天就是中國那位老人的誕辰日。可是如今似乎這樣的日子已經被很多人淡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幾十年了，在我的心裡，今天才是我們值得紀念的日子，因為這位老人把自己畢生的精力都獻給了祖國，獻給了這片熾熱的土地。我經常想，幾年這樣的日子，不是為了別的，就是為了一種對生命和宇宙的期盼。是我們對歷史，對祖先的一種敬仰。每年的這個日子，我都會把世俗放在一邊，我就會獨自一人走進家鄉的黃土地，我知道，歷史和光陰恐怕早就把一切都淡漠了。但是生命的記憶卻是一種輪迴，是永遠也抹殺不掉的。

老人家的豐功偉績我就不說了。因為在誰的心裡都應該是知道的。今天既然老人的生日，我就想走在家鄉的黃土地上，去憑弔那些歷史留給生命的輝煌和精彩。儘管現在很多人已經淡漠了老人家的形象。儘管現在很多人都覺得時代已經把歷史忘記了，我們不需要歷史來啟迪未來，我們完全可以用時代來自欺欺人。站在黃昏的黃土地上，朝著北方我凝視著。也許這就是天意，也許這就是世界留給宇宙的一種永恆。天很藍，偶然也有雲彩。儘管空氣里還帶著絲絲的寒意，但是世界卻把一種明晰和潔凈留了下來。老人家當年走的時候地動天搖，有人說那是一種政治，可今天面對蒼穹我才明白，那是我們民族的脊樑，也是我們祖國從昔日走到未來的洪荒之力。

我第一次去韶山沖的時候，怎麼也閱讀不出那座小山寨怎麼就能成長起一位東方的巨人。可當我第二次再去的時候，我隱隱的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原來我們所說的天意其實就是民意。我們所看到的景象其實就是這個民族的力量源泉。那是在寒冬的季節里，去的時候有人告訴我說，現在是旅遊的淡季，去了會沒有多少遊人的。可是當我踏上那片土地的時候，才發現原來所謂的淡季只是人們對旅遊的定義和設想，和韶山無關。當我看到那些虔誠的人們在尋覓一種民族之魂的時候，我被感動了，就在韶山沖的那個小池塘邊，我竟然不知不覺的流淌下了淚水。那可是我第一次在景物面前留下熱淚，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心靈的深處感受到了生命的永恆。

當我第三次再去韶山沖的時候，我已經被那裡的精神支柱所震撼。我知道，在中國人的心目中，想要留住自己，單憑說教，單憑耀武揚威，單憑自我的感覺是做不到的。當時我才突然的意識到，這位老人早就不再是一位老人了。他就是我們這個民族的象徵，就是我們這個民族的圖騰。站在家鄉的黃土地上，我想起了當年紅軍的兩萬五千里長征。當時三十萬人走了兩萬五千里，到達陝北黃土高原的時候，只留下了區區三萬多人。就是那樣的遭遇，就是那樣的悲壯，卻在一場大雪的夢幻下，這位老人卻寫出了千古絕唱《沁園春雪》。當我在心裡默默的背誦著「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詩句的時候，我明白了，什麼叫天地合一，什麼叫亘古不變。

有時候我也在閱讀歷史，儘管我知道今天我們所能看到的歷史未必就是當年真實的寫照。但是我想既然能為歷史，至少它也記錄了現實和往昔的情愫。就像我們讀《長恨歌》的時候，想起了白居易。當我們讀《史記》的時候想起了司馬遷。當我們胸懷激情的時候，也會想到指點江山的秦嬴政，我們也會想到激揚文字的漢武大帝。但是我們真的不能忘記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我們不能淡漠了今天這個值得生命記憶的日子。我寫過很多關於老人家的文字，我都覺得該說的早就已經說完。可就是已經說完了，卻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想說，還想把心靈深處的那點屬於生命的感覺寫出來。

很多年前的記憶了。當我去皇城公幹的時候，就想著去毛主席紀念堂看看。儘管我在北京的時候已經去過很多次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去都會有著不一樣的感受，都會遇上不一樣的場景。那一次我去也是在寒冬的季節里。儘管天安門廣場北風呼嘯，可是用人排起來的長龍卻一點沒有過變化。當時走在我前邊的是一位農村來的老人。衣衫藍樓，步履蹣跚，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來到這地方，我也不知道她手裡拿著的那朵花是不是十塊錢買的。可當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被工作人員攔住了，向老人要身份證。老人摸了半天沒有找到身份證，不知道是忘記帶著了，還是不小心弄丟了。結果按照規定老人就不能去瞻仰老人家的遺容了。我當時就站在老人的身後。我想替老人說幾句話，可是還沒有張口，就只見來了兩位像是便衣警察的模樣的人，就把老人給拉走了。

在場的人似乎都在沉默，大家都在按照著人流的節奏往前走。可是我卻走不動了，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著老人被拉到了一臉警車的跟前。當時不知道我是哪裡來的勇氣，也不知道我這位一直在江湖上混飯吃的人，也忘記了規矩。我走向前去。當時幾位警察警惕的看著我，彷彿我就是他們要找的那個人。我上前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老人來一趟很不容易。看看她穿的衣衫，看看她手裡的那朵花，我們怎麼就因為沒有身份證，一切就變的這麼的不近人情了呢。要知道紀念堂里躺著的那位老人可是人民心中的救星，是中國來到今天的奠基人。當時工作人員似乎也有惻隱之心，看看老人的確也不像他們要攔住的那種人。可是也面留苦澀。最後說我可以把她當成母親，這樣兩人就用一張身份證就可以進去。

就這樣，老人總算走進了紀念堂。就在那座漢白玉的老人家的座像前，我發現老人老淚縱橫。竟然跪在了那裡。因為人群是不可以停留的，因為進門的時候老人已經被當做了我的母親。所以我趕緊去攙扶老人。老人一邊走一邊喃喃的對我說，她要給毛主席說，自己的兒子也是烈士，當年也是犧牲在朝鮮的戰場上。紀念堂里很安靜，老人儘管聲音很低，但是我還是聽明白了。原來眼前的這位看去就像是叫花子的老人，竟然會是英雄的母親。走出紀念堂，我對工作人員說，我不夠格，做不了這位老人的兒子。當時站在一邊的工作人員被我這話給說的呆住了。覺得我這人怎麼可以這樣讓他們違反規定犯錯誤呢。進去都說是母親，出來怎麼又說不是兒子呢。

我後邊補充了一句，我說老人是永雄的母親，她是來給老人家說幾句話的。這時候老人從自己藍樓的衣衫里取出了一個已經很破舊的烈士紀念本。我開始還想接過來看看，手都伸出去了，最後我還是縮回來了。看著老人眼含熱淚，我真的看不下去了。我轉身離去，正好面對的就是人民英雄紀念碑。寒風裡陽光慘淡，眼眶裡的淚也模糊了紀念碑上那幾個我熟悉的鎏金大字。一晃很多年過去了，老人家紀念堂前的人流仍舊還是像一條巨龍，從來沒有過淡化，也從來沒有過停息。可我心靈深處的記憶已經似乎被變成了化石，成了一種留存心靈深處的頑疾，怎麼揮灑也還是安靜的待在那裡，一動不動。

也許這就是一種民族的情結。也許這就是我們民族需要反思也需要永記的時光。現在我們不用多說什麼了。就像我們喜歡把自己叫做漢人，我們的方塊字叫做漢字一樣。那是因為漢武大帝的雄才大略把一個民族的自尊維護住了。他用民族的精神把一個殘暴的匈奴人群從這個地球上不動聲色的給抹去了。也許這不符合倫理，也許這不是對生命的真誠。可是它卻是生命精神延續的根，誰也否定不了。就像今天要過生日的老人家一樣，他把一種民族傲氣的精神演繹到了極致。他把一個民族的自尊留在了這個民族永不消亡的血液和骨骼里。就憑這一點，今天我們也該想起老人家，我們也該為老人家的生日叩頭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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