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案全靠擲骰子：贏者陞官，輸者砍頭

草上風語 時拾史事

上回說到唐末時期江浙一帶的大奇葩劉漢宏，自以為劉邦附體，不斷作死，最後讓董昌部將錢鏐給砍了腦袋。奇葩的路上從來不會感到孤獨，要論起作死的驕狂勁兒，劉漢宏比起董昌卻是小巫見大巫。

董昌收拾了劉漢宏後，基本上將吳越之地盡收囊中。最初幾年，他處事公道，並取消食鹽專賣制度，哄得老百姓挺開心。隨著實力壯大，他的野心也不斷膨脹，也玩起了裝神弄鬼那一套。

劉漢宏託言劉邦附體糊弄人，而董昌卻找不到比較體面的祖宗，於是這個有志青年決定不等不靠，從自身做起。首先他給自己建了個生祠，用香木雕刻自己的像，用金玉絲綢做成內臟，戴著官帽坐著，還雕刻了一堆妻妾在旁邊侍候。

董昌畫像

為體現自己有神靈感應能力，每逢有馬屁精帶著酒肉到祠堂祭祀，官衙里的董昌就裝模作樣捂著腦袋喊頭暈：唉喲喲，這酒好生厲害，醉了醉了……

但造神運動進行得並不順利，不斷有人提出質疑，董昌的回答就一個字：殺！在他的直接干預下，當地法規越發嚴酷，笞刑次數動輒過千，且上不封頂，百姓有點小過錯就殺頭，吳越之地的劊子手們生意興隆，刑場上血流成河，連大地都被染成紅色。

更絕的是，為充分體現神的意志，董昌把一個人的生死決定權交給了「神靈」，凡是有人來告狀，他從不審查案情，而是拿骰子跟他們賭，贏者陞官受重用，輸者直接送上刑場。中國的老百姓向來安於天命，面對「抓鬮」「擲骰子」這樣帶有「天意」的裁決，往往表現得無可奈何，只怪自己命不濟——這個毛病到現在也沒有治好。

看到裝神弄鬼居然可以奏效，董昌有了更高的「小目標」，向朝廷要求做越王。遭到拒絕後他大為不滿，乾脆樹立了「大目標」：不讓我稱王，我直接稱帝！

面對董昌提出的「大目標」，他的手下涇渭分明，立即決裂成兩派：

一幫溜須拍馬的隨聲附和，並編造民謠蠱惑人心。比如山陰（紹興）一個老頭兒獻歌道：「欲知天子名，日從日上生。」聽到這句歌謠，「董日日」興奮地賞給老頭兒一百段縑，並免了他家的稅賦。有個門客賣弄典故說，有一種羅平鳥，四眼三足，主管越地的禍福，您老的署名看起來跟這隻鳥很像（總覺得這是句罵人的話），這是吉兆啊！董昌大喜，當即表態，要把這隻鳥的名字用做國號。

而另一幫忠於唐朝的官員堅決反對，不惜以死勸諫。

頭一個被砍頭的是董昌的副手黃碣。這人個性極強，不好打交道，曾有同事向他借筆用，他不僅不借，還發怒罵道：老子這隻筆將來要斷大事，哪能讓你這種爛人用！但小氣鬼黃碣卻不是膽小鬼，他譏諷地對董昌說：你就靠這巴掌大的地盤敢謀逆，這是找死！一根針怎麼能當長槊使呢？董昌氣得暴跳，讓人砍下他腦袋扔到茅廁里，並殺了他全家，埋進一個大坑裡。

殺完黃碣一家，董昌請大家自由發表觀後感。會稽令吳鐐毫不畏懼：你本是真諸侯，幹嘛去做假天子？這是自取滅亡！山陰令張遜也說：你這是自暴自棄，貽笑天下！董昌罵道：沒有你們，老子難道做不成皇帝嗎？都砍了！

公元895年（乾寧二年）二月，一意孤行的董昌在越州（紹興）自立為帝，國號「大越羅平」，真的將鳥名寫進了國號。他自稱「聖人」，除了封賞那幫阿諛之徒外，他特意封手下頭號大將錢鏐為兩浙都指揮使，掌管全軍。

吳越王錢鏐雕像

但讓董昌深感意外的是，錢鏐並不買賬。他先寫了封信，勸董昌放棄帝號，「與其閉門作天子，不如開門作節度使」。見董昌不聽，他竟率兵三萬來到越州城下，實行「兵諫」。

興頭上的董昌這才知道害怕二字，迫不得已，跑到城門口當面認錯，並拿出二百萬緡錢犒軍，將親信吳瑤等人捆綁起來送給錢鏐。

暫時撤離越州的錢鏐卻並不打算就此罷手，這位在劉漢宏、董昌鷸蚌相爭中得利的漁翁，在等待朝廷的討伐令，想借朝廷的名義光明正大地再搞掉老上級，獨霸東南。但和事佬唐昭宗竟然下詔寬赦董昌，認為他只是一時發瘋，知錯即改仍是好同志。

這不是錢鏐想要的結果，況且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鐵了心的錢鏐一面繼續上書朝廷請求討伐董昌，一面直接開工，不等朝廷回復就重新將董昌圍困于越州。要論碴架，董昌比劉漢宏強不了多少，遠非錢鏐對手，幾輪攻勢下來，董昌已經走投無路，只得布衣出城投降。

但在錢鏐的導演本里，沒有給老上級安排悔過自新的章節。為掩人耳目，他假裝派兵押送董昌等人到京師受審，暗中卻讓部下在途中殺死董昌及家人三百餘口，同時殺掉董昌的那些馬屁精們，只將董昌首級送往京師。

現在，盤踞唐帝國東南膏腴之地的兩大割據勢力劉漢宏、董昌都因為自己作死，先後被名不見經傳的錢鏐剪除，吳越大地一顆政治新星已經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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