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文人罵皇帝好色失德，死後差點被扒墳

人之說話是直來直去好，還是拐彎抹角好？多數的人估計都會說直來直去好。然而在現實生活中，直來直去的人並不多，不管是機關上下級之間，還是同事、朋友之間，能夠直來直去到無所顧忌的畢竟鳳毛麟角，即便提出善意的批評，也往往選擇拐彎抹角的方式。而大多數時候，則乾脆採取「鴕鳥哲學」，充耳不聞，權作不知。所以直言其實很難的。而在帝制時代，鑒於為尊者諱的教條和「焚書坑儒」的先例，士大夫更是鉗口吞舌，括囊共默,不敢越「言」池一步。由此想到北宋仁宗時期的兩位文人官員，歐陽修和石介，他們卻口無遮攔，都有一張入骨三分的「刀子嘴」。

1030年，二十四歲的歐陽修以一篇文采飛揚的《司空掌輿地之圖賦》，震驚了主考官晏殊，被確定為第一名。從此，歐陽修對晏殊以門生自稱。然而，歐陽修才華橫溢，說話卻尖酸刻薄，哪怕是對自己最尊敬的老師。慶曆年間，西夏犯邊，軍情緊急。當時，晏殊為樞密使，主管兵部。歐陽修擔心軍情緊迫，老師過於操勞，便於某晚去看望老師。然而到了晏殊府上，卻見燈紅酒綠，歌舞昇平，晏殊見歐陽修來了，還拉上一起喝酒。見此，歐陽修深感意外，很不高興，即席賦詩《晏太尉西園賀雪歌》：「晚趨賓館賀太尉，坐覺滿路流歡聲。便開西園掃徑步，正見玉樹花凋零。小軒卻坐對山石，拂拂酒面紅煙生。主人與國共休戚，不惟喜悅將豐登。須憐鐵甲冷徹骨，四十餘萬屯邊兵。」

詩中，歐陽修直言不諱地批評晏殊，前方將士浴血奮戰，作為國家軍機大臣的他卻歌舞昇平，小處說是貪圖享受、不知輕重，大處說是尸位素餐、毫無擔當。所以，晏殊讀後，憤然而起，大罵歐陽修。從此，談到歐陽修他就說：「吾重修文章，不重它為人！」可見怨修之深。但歐陽修依然故我，說話不見有任何檢點。後來，晏殊去世，歐陽修雖然十分悲痛，但他撰寫的《挽辭》中，依然直抒胸臆地評價晏殊說：「富貴優遊五十年，始終明哲保身全。」

北宋理學家、被尊為「宋初三先生」之一的石介，比歐陽修更刻薄，更刁鑽，也更無畏，他的響箭，更是射向了九五之尊的皇帝。石介進士出身，入仕後，歷任鄆州觀察推官、南京留守推官、國子監直講，官至太子中允，以樂善疾惡、直聲敢言著稱。

宋仁宗頗好女色，後宮遂不安靜。他寵幸尚美人、楊美人，對皇后郭氏十分冷淡。尚、楊得寵於皇帝，頗驕縱，而郭皇后遭受冷遇，鬱鬱寡歡，兩者相遇，常常不快。1033年冬的一天，尚美人又當著宋仁宗的面，對郭皇后惡語相加，郭皇后忍無可忍，對著尚美人的臉頰扇過去一耳光，沒想到耳光沒扇到尚美人，卻扇在了宋仁宗的脖子上。後宮掐架，並不鮮見，但由於宋仁宗的偏愛，致使他對此事小題大做，最終廢掉了郭皇后。

石介聞說此事後，非常氣憤，宮中風氣如此污穢，皇帝如何表率群臣呢？由於他當時地位低下，很難直達天聽，便向時任樞密使的王曾寫了一封信說：「正月以來，聞既廢郭皇后，寵幸尚美人，宮廷傳言，道路流布。或說聖人好近女色，漸有失德。自七月、八月來，所聞又甚，或言倡優曰戲上前，婦人朋淫宮內，飲樂無時節，鐘鼓連晝夜……當此之時，即宜以此為諫。諫止則已，諫不止則相公請辭樞密之任。」他要求王曾規諫皇帝，聽則罷，倘若不聽，希望王曾辭去樞密使一職。

石介這一上書與其說是說給王曾聽的，毋寧說是希望借王曾之口說給宋仁宗聽的。他這篇上書不久就在士大夫間廣為流傳了，宋仁宗後來大概讀過這篇文章，可以想見他看到石介說他「失德」，以及「倡優日戲上前，婦人朋淫宮內，飲樂無時節，鐘鼓連晝夜」時的羞愧與惱怒之情。根據「宮廷傳言，道路流布」幾句來看，石介應該說的是實話，然而他如此直白地批評宋仁宗，必然導致雷霆震怒。所以，石介雖然在士大夫間有著巨大的聲譽，追隨他的學生也極多，但這並不能讓他免除「衝動的懲罰」，後來因為他始終管不住自己這張嘴，屢遭同僚排擠，一再貶官，最後抑鬱而終。石介死後，還被同僚污為「詐死」，請示宋仁宗對其開棺驗屍，宋仁宗將信將疑，直到多數大臣諫阻才作罷。在對待開棺驗屍的態度上，可見宋仁宗對石介的確心存芥蒂，而芥蒂的源頭，與石介當初那一番尖銳的批評恐怕不無關係。

其實，北宋像歐陽修和石介這樣耿介切直者還大有人在，不過，沒他們二位那般決絕罷了。就如石介，估計他即便知道自己會遭遇這種悲慘結局，也絲毫不會後悔，為了天下國家，為了內心堅守和追求的正義，哪怕一頭撞向南牆他也不會回頭的，因為他天生就這麼一個倔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