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里的三碗面 臘八面、錢串子面、拴魂面

我在冬天的最後一場雪裡失眠

文/潤芳

【作者簡介】潤芳，原名申芳玲，教師一枚。興趣廣泛，而無一專；無事宅家，養花飼狗。率性固執，豪爽仗義，人送外號「獨行俠」。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臘月初七，吃完剩下的五豆飯，臘八就到了。

家鄉有句俗語「五豆連著臘八」。意思是初五的五豆飯不能一下子吃完，要多做一些，初六初七接著吃，吃至臘八到。

我的家鄉不吃臘八粥，吃臘八面。

家鄉地處關中，傳統飲食以麵食為主，麵條是天天吃，有些人更是不可一日無面。過去人生活艱苦，白麵條是好飯。人們敬神祭祖都要端一碗面，像清明祭祖，家家都是給先人敬一碗白綠相間的韭葉面。

臘月初八早上，徑口二尺三的大鐵鍋熬大半鍋清米湯，手工擀的面，薄厚均勻，切成韭葉寬的長麵條，下到熬好的稀米湯里，煮熟了，帶湯盛到大碗里，澆上紅白蘿蔔丁和豆腐丁一起炒制的臊子，風味獨特的臘八面就上桌了。

這個蘿蔔豆腐臊子在我的家鄉，有一個節氣鮮明、鄉土氣濃郁的名字——臘八疙瘩。「丁、塊」是普通話，家鄉人不這樣說，菜切得形如丁塊的都叫疙瘩，大疙瘩小疙瘩，圓疙瘩方疙瘩，就連羊肉餃子也叫羊肉疙瘩。

這個臘八疙瘩要炒一大盆，為什麼？家鄉風俗，臘八疙瘩要吃到除夕。也就是說臘八後的二十多天，天天都要吃臘八疙瘩，這誰受得了？特別是孩子，第一個不樂意吃。另外，從養生角度講，也不健康呀。現在就連家裡固執的老太太也不吃了，這個傳統就算是丟了。丟得好！

「吃了臘八面，一天長一線。」天長了，年的腳步也愈來愈近。婦女們給一家老少置新衣，掃房子，過了小年，一家子進城趕集辦年貨，蒸饅頭蒸繭繭，煮肉燒雞炸豆腐，炸麻糖蒸碗子，忙忙碌碌，到了除夕，吃過早飯，家裡大小的男人齊動手貼好春聯，貼上大大的福字，大門口掛起一盞長明燈，一切都準備妥當，家裡的角角落落充滿著濃濃的年味。

除夕下午飯前，有一個重要的儀式——請先人——把先人請回來過年。

下午三點，家裡的長子帶領家族子孫去祖陵里請回先人，進了門，安放好照片牌位，獻上酒菜，敬了香，磕完頭，這下先人們可以看著子孫過個放心年。

女人把備好的酒菜擺上桌，廚房裡開始下面，細細長長的麵條在鍋里翻滾著，面煮好了，第一碗先敬先人。孩子們到大門外點燃鞭炮，噼噼啪啪的炮聲中，一家子開始喝酒吃面。

除夕的這碗面叫「錢串子面」，吃了這碗面，預示來年財源滾滾，大吉大利。為什麼要叫錢串子面？沒有查到資料，我問了一些老人，也說不清來歷。沒有紙幣的年代，為了攜帶清點方便，也是怕丟失，老百姓把麻錢（就是銅錢）用細麻繩穿成一長串存起來。於是，老百姓腦洞大開，希望這細長的麵條就如同那穿錢的麻繩，能穿起一串串錢，過上好日子。這是老百姓的美好願望。

這一天，出嫁的女兒下午要回娘家吃一碗錢串子面，至晚歸家。這是父母對女兒的美好祝福。那些遠嫁的女兒，出門在外的孩子回不來，甭管在哪，除夕的錢串子面要記著吃，長長的麵條連著故鄉和親人。

如今，每年的除夕吃完面，收拾停當，桌子上擺上瓜子糖果，一家人看春晚守歲。不管春晚好不好，打開電視，喜慶的氣氛撲面而來，有這一點就夠了。

吃過了初一的團圓飯，初二開始走親戚拜年，父母家要去，姑舅老姨家得去，就連平日很少往來的遠親老親到了年上也要走一走。過了初五，拜年已接近尾聲，俗話說「拜年過了初五六，缺肉少酒無豆腐。」

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七，在古代，這是個重要日子。

相傳女媧創造萬物，從初一開始，一天造一種，第七天才造出了人，所以這一天是人的誕辰日。於是把這一天稱「人日」，也稱「人節」、「人七」、「人慶日」等。

這是漢民族一個很古老的節日，也是唯一一個以人為主的節日。古人非常重視。

漢時，人們會在人日舉行占卜祈禱活動，根據天氣變化以測吉凶。漢代奇人博學家東方朔《占書》記載：「初七人日，從旦至暮，月色晴朗，夜見星辰，人民安，君臣和會。」就是說這一天如若天氣晴朗，預示著這一年出入順利，國泰民安。「元日到人日，未有不陰時。」要是落了雨點子雪末兒，豈不心憂？

人日除了祭祀祈福，魏晉時有戴「人勝」的習俗。《荊楚歲時記》就詳盡記述了當時江南一帶的人日習俗：「正月七日為人日，以七種菜為羹，剪綵為人或鏤金箔為人以貼屏風，亦戴之頭鬢。又造華勝以相遺。」用七種菜合煮成羹湯，古人認為吃了可以祛病避邪。所謂「人勝」就是用彩色的布頭或金銀箔做成小人或花朵狀頭飾，又叫彩勝，花勝，戴在頭髮上，貼於屏風處，也相互饋贈。類似於今天女孩的頭花髮飾。

到了唐時，人日節更為盛行。唐人洒脫好樂，給這個節日增添了風雅之氣。每至人日，皇帝要賜群臣彩縷人勝，並大宴群臣，賦詩唱和。蘇頲在《奉和人日清暉閣宴群臣遇雪應制》一詩中記錄了當時的盛況：「樓觀空煙里，初年瑞雪過。苑花齊玉樹，池水作銀河。七日祥圖啟，千春御賞多。輕飛傳彩勝，天上奉薰歌。」民間，女子頭戴人勝，結伴出遊；文人雅士郊遊踏青，登高抒懷，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篇章。既有「今年人日空相憶，明年人日知何處？」的思友情；亦有「冰雪鶯難至，春寒花較遲。」的早春圖；而「早春重引江湖興，直道無憂行路難。」則表達了唐人的樂觀通達。

唐以後，這個節日漸漸衰微，時代變遷，現在，人七基本沒有什麼內容，都算不上是節日了。

家鄉的習俗這天不能出遠門，一家團聚，早飯要吃面，細長面，叫「拴魂面」。吃飯前，要響炮以示慶賀。

吃了這碗拴魂面，初八開始，上班的上班，出外打工的打工，做生意的開門納財，農民也該準備一年的春耕生產……

新的一年開始了，未來的日子，如同這一碗碗細細長長的面，長長遠遠，平平安安！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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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 、鄒開歧

編輯：姚小紅、洪與、鄒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