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年，美國空軍打算如何贏得空中優勢？

美國空軍於2016年5月31日發布了《2030年空中優勢飛行計劃(脫密版)》，該文件概括分析了2030年前後美國空軍可能面臨的空中作戰環境，簡要介紹了該文件的出台過程、研究內容、思路與結論，沒有透露其他更多內容。不過，結合近年來美國空軍發布的有關文件，可以大致判斷其未來贏得空中優勢的一些思路。

挑戰：傳統與非傳統威脅

空中優勢是描述空中作戰的一種態勢，是奪取制空權的基礎，也是支撐聯合作戰的基本要求。美國空軍認為，如果己方的作戰行動不受敵方空中力量的影響和干涉，就意味著己方贏得了空中優勢。

美國空軍認識到無論是消滅地面威脅、保障空中力量地面安全，還是共同應對空中威脅、減輕空中力量作戰壓力等方面，美國陸軍和海軍都大有作為。

2030年前後，隨著技術發展、先進武器擴散和某些大國崛起，美國空軍認為自己的空中優勢可能受到兩個方面的威脅。

一是傳統武器系統持續發展和不斷擴散。這包括用於空空作戰和地空作戰的各類武器系統，如先進位空戰鬥機、各類感測器、空空導彈、地空導彈等。為應對中俄等國持續提升「反介入/區域拒止」能力，美國空軍提出了「穿透型制空」概念，要求作戰飛機能夠進入由敵方制空作戰飛機和地面防空系統嚴密防衛的空域中實施制空作戰。

二是非傳統領域技術的進步和能力提升。這包括來自或指向太空的威脅(指威脅美國在太空的資產)、來自或指向網路的威脅，以及高超聲速武器、隱身巡航導彈發展和傳統彈道導彈擴散所帶來的威脅。美國空軍相關文件提到，中俄兩國都加快了高超聲速武器的研製步伐，中國還組建了專門從事太空、網路作戰的戰略支援部隊。

上述威脅呈現多源、廣譜、湧現和不確定性等特點：多源，是指威脅來源的多樣化，覆蓋陸、海、空、天、電多個作戰領域;廣譜，是指威脅影響的廣泛性，即威脅包線覆蓋的速度、高度、距離等指標的範圍都不斷擴大;湧現，是指在網路技術、系統技術的推動下，上述威脅相互疊加，呈現出明顯的湧現效應(指「1+1>2」的情況);不確定性，是指上述威脅發生的時間、地點、方式等難以有效預測。美國空軍認為，面對上述急劇變化，加之現有作戰手段日趨老化、機隊規模不斷縮水、裝備研製採購模式呆板僵化，他們越來越難以在激烈對抗的環境中有效應對威脅，越來越難以全面提供聯合作戰所必須的空中優勢能力。因此，美國空軍必須打破傳統，尋求足以對抗未來威脅的新的發展策略。

對策：聯合作戰，跨域協同

面對上述威脅，美國空軍深感獨木難支，因而轉向聯合作戰、跨域協同。

聯合作戰的前提是各軍兵種互有優長，基礎是互聯互通、信息共享，途徑是通過統一指揮使各軍兵種在作戰行動中揚長避短、相互支援，形成「1+1>2」的湧現效應。美國空軍條令AFM1-1《美國空軍航空航天基本理論》指出：「速度快、航程遠、靈活性大和多用性強，是航空航天力量的突出屬性。這些屬性的結合，奠定了航空航天力量運用思想的基礎。」然而，「飛機依賴地面保障，無論其空中性能多麼優越，都必須返回地面補充燃料、彈藥，輪換人員和進行維修保障。」這種對地面保障的依賴性可能會制約飛機的天然優勢。美國空軍基本條令AFDD1指出：「空中力量在地面最易遭到攻擊，空軍基地的防護是空中力量部署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年來，隨著聯合作戰實踐與認識的深化，美國空軍越來越認識到無論是消滅地面威脅、保障空中力量地面安全，還是共同應對空中威脅、減輕空中力量作戰壓力等方面，美國陸軍和海軍都大有作為。

美國空軍的下一代遠程打擊力量採用了系統家族的概念，下一代隱身轟炸機只是家族中的一型裝備。

跨域協同，源自美國2012年1月17日頒布的《聯合作戰介入概念》1.0版，體現了對聯合作戰的新認識，也標誌著聯合作戰進入了更高級的發展階段。跨域協同，強調不同領域作戰行動之間的關聯性和作戰效果的一致性，要求在不同領域多種能力的運用形成互補，而不是簡單疊加。通過互補增效，可在多個領域建立優勢，獲得行動自由，為聯合力量完成任務提供支撐。例如，利用空中力量摧毀反艦武器、利用海上力量癱瘓防空武器、利用地面部隊壓制敵方在地面上的防空力量、利用網路行動攻擊太空系統等。

為了謀求未來空中優勢，「聯合作戰、跨域協同」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

一是促進軍種間不同作戰力量的跨域協同。早在2003年發布的《美國空軍轉型計劃(飛行路線圖)》中，美國空軍就探討了在聯合作戰中為其他軍種提供能力支持和其他軍種為美國空軍提供能力支持的可能。在《2030年空中優勢飛行計劃(脫密版)》中更是明確指出：「空軍規劃中2030年的部隊結構可能無法戰勝對手，對此沒有單一裝備解決方案，需要通過更敏捷的採辦程序發展多域解決方案，形成能夠跨域(空、天、網)運用的能力簇，並將它們與電子環境、地面/水面能力聚合。」

二是推進軍種內不同作戰能力的跨域協同。空中優勢，是一個範圍寬泛的能力集合，既可以制空於空，也可以制空於地，還可以制空於天、制空於網。正如美國空軍負責戰略規劃與需求的副參謀長詹姆·斯霍姆斯中將總結的那樣：「美國空軍將『空中優勢』視為核心能力，它需要空戰、全球打擊、壓制敵防空、情報監視偵察、賽博空間、空間/空中機動、後勤和基地等能力支持，從而為美軍提供空中和空間行動自由、在敵方領土作戰、介入全球公域、支持夥伴與盟友和國土防禦等作戰能力。」

手段：系統家族 體系對抗

與聯合作戰、跨域協同相對應，在發展未來空戰手段上，美國空軍也擯棄了「下一代」單一平台的傳統理念，「系統家族」成為新的選擇。

系統家族，始見於美國空軍下一代遠程打擊系統項目。進入新世紀以來，美國轟炸機項目的發展屢經波折。2010年，美國空軍提出下一代遠程打擊系統項目，認為面對複雜多變的國際安全環境，必須做好應對從不對稱戰爭到大規模常規作戰的各種軍事行動的準備，從而要求下一代遠程打擊系統的打擊範圍能夠涵蓋游擊隊皮卡車、暴恐分子藏身的城市建築物、先進防空系統、機動導彈發射車以及深埋地下的核設施等「一切能夠想像到的敵方目標」。顯然，單一的轟炸機平台難以滿足這些要求，由此提出了「系統家族」的發展概念，設想下一代遠程打擊系統不是某種單一型號的轟炸機，而是一個有人/無人組合、戰略/戰術打擊兼顧、現役/新研結合、覆蓋偵察、指揮控制、打擊、評估等各環節的複雜「系統家族」。

當前，空中作戰也面臨類似情況。美國空軍認為，為了對抗新興大國的「反介入/區域拒止」戰略，「獲取空中優勢，支援聯合作戰行動，空軍需要在空、天、網各域發展一系列能力簇——不能指望用單一的『殺手鐧』裝備解決問題。」美國空軍副參謀長霍姆斯中將進一步指出：「高度網路化並依靠空中的『系統之系統(或稱體系)』將是對敵保持優勢的方式」。對於贏得未來空中優勢的「系統家族」，目前美國空軍僅有簡述——「可能包括某種下一代隱身戰鬥機，它將與F-22和F-35並肩作戰並最終取代它們;還可能包括新興的『武器庫飛機』概念，它是塞滿炸彈的『空中炸彈卡車』，多架充當感測器的飛機將為它提供目標指示」。考慮到「大型『武器庫飛機』面對先進防空系統的生存力可能不是太好，因此將把它降級為在某個目標區域外圍使用的防區外武器平台;小型『武器庫飛機』有可能採用『防區內進攻性防空作戰』模式，為F-22、F-35戰鬥機等搭載額外的武器。」

形態：集成與分布並存

集成，是工業化時代流水線生產的重要特徵。隨著技術進步，產品的集成度會越來越高。迄今為止，航空武器裝備的發展一直沿襲集成模式。未來，部分航空武器裝備仍將沿用這一模式。所謂集成，就是將零部件、元器件、子系統等彙集在一起，形成新的更高級的有機整體。飛機與空戰武器集成，形成了戰鬥機;飛機與空面打擊武器集成，形成了轟炸機、攻擊機;飛機與空中偵察設備集成，形成了偵察機;飛機與預警雷達、指揮控制系統集成，形成了空中預警指揮機等。凡此種種，航空武器裝備的創新曆程也是其集成度不斷提高的發展歷程。

分布式結構，是一種尚在孕育中的武器裝備的構型模式，源於美國空軍《技術地平線——2010—2030年間空軍科學技術構想》。所謂分布式結構，是指將原有功能系統拆分為若干物理分離、結構相對簡單、功能相對專一的子系統，通過信息互通，保持或增強原有功能。分布式結構的最大好處是通過結合拆分和冗餘技術，在降低研製、使用費用與風險的同時，還具有遠遠超過傳統武器裝備的戰場生存力。目前，航空武器裝備採用分布式結構主要面臨兩大技術難題。一是通信問題，即如何在強對抗環境下保證子系統間通信的有效帶寬、實時性和抗干擾等。二是自主協同控制問題，如何保證物理分離的各子系統圍繞作戰任務，在作戰空間實現有效協同。近年來，美國對分布式結構及其作戰運用問題開展了大量研究，如美國海軍2015年開展的「分布式作戰概念」研究，美國國防預研局(DARPA)2016年開展的「小精靈」項目研究，美國空軍2016年發布的《2016—2036年小型無人機系統飛行規劃》等。

分布式結構有望在小型無人機系統中首先獲得運用，並將由此拉開空中作戰新一輪革命的序幕。近年來，隨著無人機熱潮的興起，無人機的類型不斷增多、機隊規模不斷擴大、運用領域也不斷拓展，但是除了更多地替代有人機並沿襲有人機的作戰使用方式外，空中作戰的革命性變化並沒有到來。究其原因，只有創新性武器而沒有創新性使用方式，革命當然不會到來。例如，坦克用於防守沒有引發革命，只有將其用於進攻，將快速推進的坦克與摩托化步兵、摩托化炮兵和俯衝式轟炸機結合在一起，才產生了「閃電戰」模式，無人機的發展也必將如此。隨著分布式結構走向實用，無人機集群作戰和有人/無人飛機協同作戰有望成為現實，空中作戰的新一輪革命有望到來，美國空軍正在為此努力。這一努力是否奏效，我們拭目以待。

原文刊載於《國際航空》2017年第1期

鳴謝：李清、黃濤，中國航空工業發展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