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的忠誠幾毛錢一斤？趣談最奇葩的日本米本位

金本位、銀本位是國際貨幣史的重要話題，但在古代日本卻長期存在米本位現象，日本大名的身價高低就體現在他們的領地是石高上。1598年豐臣秀吉去世，留下五大佬執政，這五個日本最強勢人物的實力排名就是他們封地的石高多少。五大佬的及格線是石高百萬石，最高的德川家康石高200多萬石，最後他如願以償的取代了自己的女婿豐臣秀賴成為日本的主宰。用糧食出產的多少作為強勢人物的標準其實是日本古代近千年戰爭產生的特殊度量衡，日本人也在此基礎上創建了獨特的戰爭體制和民族性格，並影響到了近現代的戰爭。

公元662年8月28日朝鮮白江口上一派烈日焚天的景象，水面上到處漂流著大河戰士的屍體，這是唐朝大將劉仁軌的傑作，給他出將入相履歷增添光彩的就是日本軍隊。大軍慘敗的消息像颱風一樣掛到了日本列島，日本大和政府下令全國開展總動員，在九州一帶修築修築防禦工事。日本全國在戰戰兢兢中等了2年，還沒有等來唐朝遠征的消息，這才放鬆了警惕，派出了使者前往長安打探消息。原來對於唐朝政府來說百濟不過是李治皇帝替父親李世民了結征服夙敵高句麗的一步閑棋，唐朝的對手不是日本列島，唐帝國的主要敵人始終是東亞大陸上的強權，不過這個強權的名字是突厥、吐蕃還是高句麗，日本只是唐朝眼裡不聽話的頑劣鄉下野小子而已。

▲劉仁軌

這個認識讓日本政府從上到下放鬆了警惕，開始刀槍入庫馬放南山，解散了原來龐大的軍團。這些軍團是本來大和朝廷用來在朝鮮半島搶地盤用的，隨著高句麗滅亡，新羅一統朝鮮半島，這些武裝也沒用了用武之地。日本是一個骨子裡崇尚強者的民族，他們在被唐朝打敗後派出了幾十批遣唐使，瘋狂學習、山寨唐朝的一切。日本人模仿唐朝建立了律令制，簡單來說就是土地為國家公有，稱為「公地」，日本的平頭百姓都編入戶籍，然後由國家計口授予田地，叫作「口分田」。編戶的日本男女，都會被班發口分田（男子為十一公畝，女子為男子的三分之二），公民死後口分田即收歸國有，戶籍和口分田每六年更新一次。

律令制度下的日本人除了上繳固定的「租庸調」外，還要負擔徭役和軍役，成了國家農奴。天皇和官僚的收入，都是源自於「班田制」下的租稅。律令制度在日本維持了一段時間後就宣告失敗，建立在律令制度基礎上的「軍團制」也隨之終結。日本隨之進入了莊園制的時代，公卿貴族佔有了大片的莊園。在較為偏遠的地區，比如日本的關東地區，許多富有的自耕農也一直在開墾私田，這些私田也屬於莊園。為了保護自己的產業，這些小莊園主不得不把自己的一部分收益交給各種權門，這種莊園便叫做「寄進系莊園」。日本的地方官為了搜刮方便，索性任命這些小莊園主充當郡司、鄉司和國衙官人，讓他們替自己收稅，這些小莊園主演化為「豪族」。日本的軍團制度和唐朝的府兵制度一樣崩潰後，地方上盜賊雲起，為了解決治安問題，日本只好徵召這些豪族子弟從軍，他們就是武士的起源。

日本不是唐朝，它的中央政府沒有招募士兵的餉銀，這些豪族子弟只能自己自帶乾糧、武器、馬匹保家衛國。豪族的同族子弟或下人則成為「郎黨」（郎者，豪族兒郎子弟；黨者，庄民、隨從、私黨），在戰場上跟隨豪族作戰，這種組團打怪的模式就是武士團的雛形。當時典型的武士作戰模式就是裝備拉風的武士跑到戰場上，大聲吆喝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姓氏名誰，要對方也出來一個和他地位相當的人和他單挑，兩個武士騎著馬繞圈射箭，其他的郎黨不得幫忙。基本上誰的莊園大，人口多，誰的郎黨就多，就算單挑不成也有人報仇日本當時把六品以下官位的官員叫做侍（其實就是侍奉人的意思，武士最早就是給公卿貴族服務的拿刀劍的服務員），這就是武士階層最早的由來。

▲日本武士

武士階層中最著名的兩大豪門就是平家和源氏，這兩家都是天皇后裔「臣籍降下」。這倒不是兩家都是私生子，而是因為日本的莊園幾乎全歸於藤原氏名下，用於供養皇族的「公領」莊園嚴重縮水，天皇無法支出子女的撫養費用，便取消了子女的皇族身份，降為普通臣子。由於平安京等關西地區的職位也都被藤原氏等家族佔有，這些龍子龍孫們就只好去關東這些地方偏僻地方就職。現在日本東京所在的關東地區遠離京都、平安京這些當時日本的文明中心地區，在當時的日本人眼裡是鬼怪、蠻夷橫行的地方。公卿子弟對這些地方是避之唯恐不及，即便是被任命了太守這樣的地方一把手職位也是非要賴在平安京不走，要自己的下級也就是「介」「掾」「目」等為自己辦事收錢（「介」就是太守的副手，「掾」「目」都是逐級向下的辦事人員，這些都是武士擔任的，這群連受賄都要別人代勞的傢伙算得上是腐朽的代名詞），在公卿們的遊戲規則中被逼的到地方實地上任就是很悲慘的迫害了（《源氏物語》里就有詳細描寫），所以才讓平家和源氏開創了一番基業。

▲平家政權掌門人平清盛

源平兩家在公卿和上皇、法皇（出家的天皇，藤原氏習慣的做法是逼著成年的天皇出家，讓年幼的天皇上任，沒出家的就是上皇，出家的天皇由於掌握了大寺廟的產權，有時比在位時日子過得還舒坦，反正日本貴族和僧人的伙食也差不多，法皇出家後私生活一樣很精彩）的鬥法中逐漸掌握了大權，並結下了仇怨。平清盛依靠權謀幾乎將源氏棟樑斬盡殺絕，少年時代的源賴朝由於平清盛母親的求情才保住了性命，他的同父異母兄弟源義經因為母親被平清盛收為繼室的關係也活了下來。源賴朝被流放到自己祖上影響力巨大的關東地區，在那裡他建立了龐大的關係網，隨著平清盛的老去，源氏復仇的機會也到了。在源賴朝的統帥下關東武士擊敗了已經公卿化的平家子弟，源賴朝正式確立武家政治的統治。

▲源賴朝

源賴朝建立武家政治的一大助力就是糧食，鎌倉幕府的建立可以說就是源賴朝和公方糧食換治權的結果。關西地區在源平和戰時就遭遇了大災荒（關東地區卻沒有，這是源賴朝一方獲勝的原因之一），此後的一系列戰爭又都發生在關西，公卿們的莊園已經遭到了重大損失，從天皇到公卿都在餓肚子，可以救苦救難的糧食都在關東，在源賴朝手中。源賴朝很實在的表示，要糧食可以，拿統治權來換。荒年時窮人都會賣地賣兒女來救急，日本的公卿們也好不到哪裡，不管不顧的答應了這個飲鴆止渴的建議。雙方交易如下：賴朝保障東海道和關東地區的莊園（供養公卿的田地）、公領（供養朝廷的田地）貢物和租稅按時上繳，日本朝廷下放這兩個地方的統治權。這個交易其實非常無賴，好比小區物業不供水供電非逼著業主上繳房產證一樣，但日本的大業主公卿和天皇為了吃的就顧不上了。接著源賴朝又向日本朝廷討要了設置「守護」和「地頭」的權力，從根本上瓦解了日本政府的權力。

地頭的意思其實就是莊園頭目、物業保安的意思，原先就是大莊園里的狗腿子頭，是莊園主的打手頭目。源賴朝的官職名稱一點都不上檔次，但實權很大。他任命的地頭不是哪個莊園的地頭，而是某地所有莊園公領的地頭，是擔任各鄉郡徵稅、監察和行政職責的幕府公務員。地頭們有收取所在地各種類型莊園額外稅收的權力，等於說是能收取物業費的保安，這種額外收入是武士家族的主要收入。地頭之上就是守護，守護一般負責一國（日本有66國）的治安，對國內所有武士有處置權，也可以在戰時充當一國所有武士的統帥。日本各地的稅收、治安、軍事大權就這樣被源賴朝建立的鎌倉幕府架空，表面上日本公方政府還可以任命太守等地方官員，但鎌倉幕府派出的地頭、守護才是地方上的主宰，這是富有日本特色的一國兩制。平家在掌權時期擁有500多座莊園，戰爭結束後這些逆產也被源賴朝的侍所（鎌倉幕府的總後勤部）笑納，為了管理這些產業鎌倉幕府也向京都派出了地頭，設立了京都守護。

▲鎌倉幕府二代將軍源賴家

和武士道宣揚的不同，日本歷史上絕大多數的武士對主人的忠誠度還不如呂布，他們效忠的對象其實是土地和土地的產出大米，誰動了他們的大米他們就跟誰玩命。誰如果能幫他們保住自己的大米和地位，那麼對原先主人忠誠也可以放一放。源賴朝去世後，他的兒子源賴家當上了二代將軍，按理說關東武士應該向源賴朝的後代效忠才是，畢竟關東武士們的核心就是「御家人」（御就是武士對源賴朝的敬稱，御家人就是源賴朝的家人、老奴的意思，只有數百個御家人武士豪族才是鎌倉幕府的核心）。

源賴家的改製得罪了御家人後，這種忠誠便不復存在，御家人站在了更能給他們利益的北條家族一方，坐視源賴朝的嫡親後裔被北條一族全部殺死。至於對抗天皇和公卿，那就更是小菜一碟，武士權益的擴張本來就是靠割天皇和公卿的肉發家的。1221年後鳥羽上皇的密謀反抗被鎌倉幕府的真正主人北條義時得知後，北條義時點起人馬在京都進行武裝大遊行。後鳥羽上皇的雄心壯志也隨之煙消雲散，北條義時來了不白來，直接沒收了京都附近3000多處莊園，讓公卿和皇室賠的幾乎破產。這些莊園的產權和收入無疑都給了支持北條家的武士們，敬重天皇從來都是《武士道》一書中編造的謊言，歷史上武士階層就是天皇最大的加害者。

本文經指文烽火工作室授權發布，作者原廓。任何媒體或者公眾號未經書面授權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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