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芽，在德國當搬運工度過了第一個春節

我體驗了孤獨

也收穫了孤獨

是它讓我成為自己

1986年，周春芽帶著一百美元、一箱速食麵，從北京坐了十天的火車抵達德國。那時他31歲，在中國已經是個知名藝術家，他卻把一切拋在身後，來到一個陌生的國度，重新開始。因為嚮往外面的世界，所以在而立之年出國留學；也因為看過了世界，才認識了自己。十多年後，周春芽畫出了山石、綠狗和桃花，創造了屬於這個時代的繪畫，當年那個焦灼的而立青年成為了大藝術家。周春芽對YT藝術雲圖講述了在德國度過的第一個苦悶春節的故事。

我記憶中最艱難的一個春節，是1987年在德國度過的。那時我剛到德國不久，在語言學校里學德語。我所有的錢都花光了，沒有任何經濟來源，於是只好開始打工。

藝術家周春芽

1987年1月，我和一個伊朗人一起在火車站當搬運工，把包裹運下車，又把別人甩給我們的郵包搬上去，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做體力活。一個半月里，每天從早晨四點到六點，掙了差不多兩千馬克。我用這筆錢交了房租，度過了在德國的第一個春節。除夕那晚， 我和城裡的其他幾個中國留學生一起包餃子。其實對我來說，春節的安慰還比不上聖誕節，因為聖誕的時候德國的朋友會邀請我去他們家裡做客、一起慶祝。過春節讓我更想念家鄉，也更感受到自己的孤獨。

周春芽：《藍色的荷花》，1994年

為了去德國，我放棄了國內的穩定的生活和熱烈的藝術環境。1982年大學畢業後，我進入成都畫院，有了工作和家庭。到了1985年，「八五新潮」開始壯大，主流藝術觀念被動搖，中國藝術第一次被納入國際背景下。雖然我並沒有打算加入這個隊伍，但也強烈地感受到西方思想對中國的衝擊。作為一個旁觀者，我在想: 中國藝術家的位置在哪？我當時覺得中國的文化和藝術太落後了，所以就抓住了一個機會，去了德國留學。

周春芽：《綠狗》，1998年

1986年，我花了六百多塊買了一張從北京到莫斯科、途徑東德的火車票，身上只帶了一百多美元和一箱速食麵，就這樣離開了中國。臨行前，我其實對到了德國怎麼生活一點概念都沒有，感覺去了國外就不需要錢了一樣。在火車上，一個警察沒收了二十美元走，我都急的要哭了，那個時候才是意識到錢有多重要。到了德國，朋友幫我安頓下來，住在特別簡陋的地方。春節前，我去見我的財經擔保人，但那個人也不知所措，還問我來德國到底是為了什麼。他給了我3個月的生活費，很快就花完了。語言不通、貧困窘迫，就是我當時的狀態。

周春芽：《太湖石》，2000年

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也沒有想過要回國。我出國不是為了賺錢，而是要知道西方的藝術是什麼樣的，所以早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抵達德國後，我先進入比利菲爾德大學(University of Bielefeld)學習德語。後來又考進了卡塞爾美術學院(Kunsthochschule Kassel)。在那裡，我學西方藝術史、去美術館和博物館裡欣賞藝術原作。這些體驗讓我真正認識到什麼是古典主義，什麼又是現代主義。在給張曉剛的信里，我寫過在西德求學的感受：一切從頭開始，自己彷彿特別年青，還有很多歲要活，未來神秘而不可知。

周春芽：《桃花風景系列2006—湖上艷色》，2006年

在德國的那幾年，除了生活困難，當時的德國還沒有藝術市場，中國當然也還沒有，所以我的畫都賣不掉。1988年畢業後，我準備立刻回國。但回國也需要錢。那幾年有一個德國人對我幫助特別大，他幫我想辦法掙錢，讓我挨家挨戶去給他的親戚畫畫。我畫了很多天，攢了差不多幾萬馬克，然後我就帶著這筆錢回國發展了。我當時非常感激他，走之前就把剩下的畫都送給他了。

周春芽：《大喬·小喬》，2015年

1989年，我34歲，從德國返回中國。其實回國也很偶然，是為了陪老萊系統了解《收租院》，也是因為真的很想家。等我回到成都，只剩下大我七歲的何多苓來接風。我們在吃飯的時候，張曉剛、葉永青這些我昔日的畫友正在北京，熱火朝天地準備中國現代藝術展。那一年，圓明園畫家村正在形成，一些藝術家開始向西方的畫廊老闆賣畫，更多的藝術家從西面八方湧入北京。但我不喜歡那樣的氛圍，一個外國人來了，這麼多中國藝術家前呼後擁，我覺得沒有個性。

周春芽：《綠色的黑根——名牌時裝》，1997年

回國後的好幾個月里，我在成都、重慶、四川美術學院等地方播放幻燈片，介紹「卡塞爾文獻展」和當時在歐洲流行的藝術、新表現主義的很多作品給國內的藝術家。我出國前完全聽西方的東西，對中國傳統文化一概不知道。在德國開始聽朋友演奏古箏古琴，我的心一下被勾住了，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興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在學習了西方的藝術後，我反而被中國傳統的水墨畫吸引。我想要尋找與西方不同的表現主義，用西方油畫的媒介、技法，來表現中國的傳統。1989年，我決定在成都終老。

周春芽:《等待中的綠狗》, 2002年

在德國那幾年的時光，我體驗了孤獨，也收穫了孤獨，是它讓我成為我自己。

編輯卿子漁

圖、文由藝術家周春芽授權

/ Y T 原 創 未 經 允 許 不 得 轉 載 /

Contact Us

如果你有任何問題，請email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