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清朝狠貶的思想家，卻促成了日本的近代崛起

作者｜

我方團隊張嶔

來源：我們愛歷史（his-tory）

字數：2650字，閱讀時間：約7分鐘

一

牆內開花牆外香

明代大儒王陽明，在當今很火。

但是倒退一百年，清末民初那一批知識分子，滿懷屈辱與盼望來到日本，想尋求救國救民的真理時，看到的景象，卻令他們兩眼一抹黑：

滿大街的日本書店裡，都在賣王陽明的書，認識的日本老師同學，張口三句半不離王陽明。這個明朝人，竟在日本這麼火！

按說火爆是個好事，可是那群清末的國人，卻真感到暈菜，因為在當時他的祖國：中國，王陽明，真心不是這麼火。反差大到什麼地步？

以一位曾留學日本的民國風雲人物的感慨說：王陽明的《傳習錄》，在日本坐公交車時，都常見有人看，

甚至好些日本學生，看了就現學現用，在公交車上閉目靜思。可回到中國呢？別說閉目靜思了，你想買《傳習錄》都沒得買，只能再去日本淘。

這牆內開花牆外香的場面，寫照的更是另一個冰火兩重天：

那時讀王陽明的日本，已經成功維新圖強，還是踩著中國當墊腳石，躋身到世界強國行列。

中國呢？依然是悲催被人踩，除了被歐美列強踩，還多了被日本踩，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挨踩日子，不知道何時是個頭。

被踩到這麼慘，原因也很明白：王陽明，國儒學史上繼孔孟後又一位開拓性人物，

近六百年來

東亞思想史上偉岸的巨人，

卻被中國人自己無情的錯過太久，反而便宜了日本鄰居！

為什麼這麼說？在說他的功業之前，得先說說明朝那個時代：

明朝是在元末戰亂的廢墟上建起來的，元朝失敗的統治，留給明王朝的，卻不止經濟民生的殘破廢墟，更有文化的廢墟！

從上到下的愚民政策，讀書人成了下等階層，

等著明朝開國，滿眼文化沙漠！

如此沙漠，也就促成了明朝開國，強硬得近乎嚴酷的文化政策，一面是不惜血本砸錢，再窮不能窮教育，確立史上最優厚教育福利，再偏僻的鄉村也有郎朗讀書聲。一面更是高度專制的文化管理，

完全以程朱理學為核心，不許胡亂懷疑。

這條嚴到什麼地步？戰國亞聖孟子，就因言論里有「君為輕」，一度塑像都被扔出孔廟。明朝的官辦學校，福利優厚到惹人羨慕，一有節日就發錢，但規矩嚴到恐怖，學生別說胡亂髮問，就連議論一下學校伙食好壞，都要被流放充軍。

這般嚴管，

在明初經濟重建年代，確實起了大用，但越往後就越副作用，

幾乎就把明朝文化管到死，

因為一切以程朱理學為準，講究格物致知，就是死記聖賢教條，不許瞎解釋胡亂懷疑。

這樣壓制思想，文化當然就沒了生命力。

二

應運而生的人

當時明朝有多沒生命力？舉幾個例子比比看，比如文章，清一色死板的格式，而且極少有自己的議論觀點，翻翻十六世紀前的明朝散文，基本沒多少名篇。再比如詩詞，最流行的就是台閣體，十分生硬的格式，千篇一律的辭藻。

就連元朝時候火遍民間的雜劇，到明朝也給廢了武功，

以明朝法律，軍官學唱戲要割舌頭，學下棋更得剁手。甚至戲台上絕不許演現實題材和歷史人物，只能演神仙鬼怪，後果可想而知。

而且就連畫畫，也都成了個苦差事。戴進，明初最偉大畫家，唐伯虎沈周等一干明朝書畫大師集體仰慕的前輩，

就因畫畫時用錯了顏色，就被人告了刁狀，

差點就拷打死在牢房裡。

所以這時候的明朝，從洪武年間一直到成化年間，後人去數落文化成果時，竟發現拿不出哪個像樣的，詩詞文章距離秦漢唐宋，差到高山仰止的地步，書畫更是死氣沉沉。但最可能嚴重的後果還不是這個，

由於程朱理學占統治地位，強調服從拒絕獨立思考，這時就眼看要物極必反，

長期的思想禁錮必然帶來文化的停滯不前，清朝閉關鎖國的悲劇，恐怕就要重演。

但此時明朝，畢竟和那時不一樣，官方的思想文化禁錮力度，其實隨著歷史演進，一代比一代松而且程朱理學雖然強調服從，卻也講究討論學風，明朝發達的教育制度，催生了辦學風氣的興起。民間的學術爭鳴，從正統年間就開始熱鬧，

先前啟動了這個歷史先聲的，還有成化至弘治年間，一直在廣東教書的陳白沙，

他的「靜坐」理論，啟迪了一代人獨立思考的精神，好像一個勤懇的添柴者，默默的在預熱。

接下來的王陽明，就是一位火候成熟的解鎖人。

身為一代思想巨匠，青年時代的王陽明，曾一度是個叛逆的官二代。

這位大明狀元王華家的公子，青年時代的生活，以他的學生湛若水總結叫「五溺」，就是沉溺於五種不務正業的愛好里，包括「仁俠」「騎射」「辭章」「佛氏」「神仙」，但種種看似古怪的行為，卻正是這位天才獨特的思考與摸索。無數次浮沉里，他深味了程朱理學的欠缺漏洞，苦苦思考著新路。

水到渠成的火候，就是這位叫湛若水的學生帶來。和王陽明同為翰林院編修的湛若水，一次論道時，

為王陽明帶來了陳白沙的靜坐思想，頓時令王陽明豁然開朗，

然後，

在正德年間那場磨難里，貶到貴州的王陽明，在艱難的靜坐中，終於突破思想桎梏，

開創了驚艷體系：陽明心學。

陽明心學強在哪？其體系叫「致良知」，這裡的「良知」，就是指的人自身的潛能和認知，在王陽明看來，這是十分巨大的能量，那怎麼才能有？就得「致」，也就是主觀的去思考探索，得有獨立的思考行動能力，能不能探索到，

關鍵就是「知行合一」，你的學問和行動要一致，絕不做無用學問。

這個思想的偉大程度，舉個王陽明和他學生交談的典故就知道：他的學問給他抱怨說，老師我犯了錯誤您為什麼不提醒。王陽明答，那你怎麼知道自己犯了錯誤呢？學生說，這是學習後知道的啊，

王陽明說：這就對了，我教導你學習，就是為了讓你自己發現錯誤並改正錯誤啊，你怎麼老指望別人提醒呢？

這個小對話，正是王陽明思想的精義，也是他最顛覆傳統程朱理學之處，程朱理學講究服從和堅守，卻不講究質疑與探索，

而王陽明這個思想，號召學生主動求索，探索學問真諦，

就好像一把利器，把禁錮明朝人一百多年的思想大鎖，乾脆利落砍的粉碎！

三

強大的世界影響

所以我們看看明朝中期後的歷史，就知道這是個多麼轟轟烈烈的效果

：

陽明心學流傳大江南北，封建禮教被反覆吊打，社會風氣空前開放，最燦爛的還是文明成果，詩詞歌賦文章書畫，全都滿血復活。

一批水準不亞於前輩的大師們扎堆出現，各個怒刷存在感，小說戲劇更創新高，古典名著我們今天還在讀，經典戲曲我們今天還在唱，文化胸懷更空前開放，西方科學思想大量傳入，我們讀書時學的數學，那些「代數」「幾何」「平行線」之類的名詞，全是那年代引進翻譯，

那是一個中國自己的文藝復興時代！

而且這個文藝復興時代，反過頭來還震撼世界，明朝中期思想文化流傳西方後，掀起轟轟烈烈中國熱，

直接催生了革掉歐洲封建社會命的啟蒙運動。

流傳日本後，也給日本人洗了腦，

清末甲午年間被日本胖揍後，好些人以為日本人是全盤西化的成果，去日本看看才知道，人家滿大街都在賣陽明心學的書。

而那時中國呢？自從清朝建立，清朝御用文人們就一個觀點：陽明白沙起而道始亂。把王陽明思想列作罪人，於是中華文明，也就和世界越拉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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