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小說給心靈的衝擊深一些，電影《降臨》給視覺的感悟多一些

（本文由Dreamers電影評論授權作者ee_11原創）

「一瞥之下，過去與未來轟轟然然同時並至，我的意識成為長達半個世紀的灰燼，時間未至已成灰」。一瞥間五十年諸般紛紜並發眼底，我的餘生盡在其中，還有，你一生的故事。

電影《降臨》改編自華裔作家姜峯楠的短篇科幻小說《你一生的故事》，這是一篇少見的以語言學為核心的科幻小說，榮獲1998年的星雲獎和斯特金獎。作者採用第一人稱、插敘的手法講述了你（女兒）一生的故事：作為語言學家的主人公被政府派去同外星人七肢桶進行交流和溝通的過程中，當逐步滲透入七肢桶語言和思維中，洞悉了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此時，正與丈夫翩翩起舞、打算造你，而 「突然間，我已經在太平間。一個勤雜工掀開罩單，露出你的臉。我看見的是二十五歲的你。」

讀這篇小說是好些年前的事了，當時，驚嘆於姜峯楠創新性思維、語言學的魅力，也折服於驚悚動人的敘事結構、發人深思的哲學理念。不想，去年驚聞拍成了電影《降臨》，而且獲得非常一致的好評：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影片提名，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提名，金球獎最佳女主角提名等等（包攬大小獎項150多個提名）…馬上在網上找片源準備下載，聽說影院要上映才作罷。

一般來說，我對喜愛的小說拍成電影這事一向不看好、不以為然。不過，《你一生的故事》能拍成電影，特讓我驚喜；我很好奇，如此短篇如此的敘事還有如此的科學理論硬科幻，如何讓大眾接受？！導演是曾拍了《囚徒》、《邊境殺手》的丹尼斯·維倫紐瓦，主演是著名演員艾米·亞當斯和「鷹眼」傑瑞米·雷納。看起來不錯。

事實上，電影《降臨》確實有被冠以「年度燒腦」「昏昏欲睡」的文藝類型科幻片，喜歡的人大愛，看不懂的人不知所以然。作為一個喜歡科幻讀過小說的電影愛好者，對於看不懂一說理解不能，我似乎也就是帶著一顆探索的心看電影：驗證一下電影拍到了小說的幾分幾？

「1770年，庫克船長『努力』號抵達澳大利亞昆士蘭海岸。遇上當地土著居民後，一個船員手指身體袋囊里揣著幼崽跳來跳去的動物問是什麼？土著說，『Kanguru』。從此以後，庫克和船員就用這個詞（袋鼠）稱呼這種動物。很久以後他們才明白，Kanguru在土著語言中的意思是，『你說什麼來著？』」

可以說，電影拍得還挺不錯，有百分之六十的小說復原度+百分之四十的影視改編。小說中這個語言溝通產生誤會的小故事，在電影里也有講到。略有不同的是，小說有大量的篇幅從語言學的角度描繪語言學家與外星人溝通學語言的過程，從外星人口頭語的「語言A」到書面語的「語言B」，聲音到視頻、動作模仿到抽象標識、線性到非線性、因果前後連貫到同步並舉式思維，是一個循序漸進相對緩慢的過程。電影中節奏有所加快（不過有不少觀眾也快睡著了），大體表達了小說中描述的過程，而且創造了中國水墨畫式的外星文字，還挺賞心悅目的。

看書的時候，我有想像七肢桶的語言文字。文字如同一張畫，筆跡不分先後，一個字是一張，一行字是一張，一段話也是一張…當時覺得，作者有些過於沉溺英文式思維，認為口語與文字為同一套發音系統，為什麼還要發明一種不同於發音的文字？可，中文就是哈，所以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象形文。電影的文字表達感覺還頗有中國式意境的，呈現的「圓形」語言由藝術家馬丁·伯特蘭德設計，不過導演笑言：「像極了圓形咖啡印，或許靈感也正是源於此。」

「如果光線從一點A投射到另一點B，在投射過程中以任何方式被反射和折射，那麼，它必然通過的路線——由於折射產生的一切扭曲和旋轉，以及由於反射而造成的向後和向前的投射，可以從由A到B所需時間應是一個極小值這個單一的要求中推算出來。」

這是費爾馬最小時間原理，費爾馬從這個原理推出了著名的反射和折射法則。《你一生的故事》作者後記，由於對物理學中變分原理的喜愛催生出了這個故事。光從A點到B點，它要麼走最快捷徑的路線，要麼走最耗時的路線；也就是說，光出發之時，它已熟知路中一切要經歷的場景、要遇到的事和物…光進入水中要折射，是因為折射的路線耗時最短；它從開始，即明了結果。作者還看過一個一個人跟癌症搏鬥的話劇，加上他朋友嬰兒的出生，於是就有了採用變分原理描述一個人面對無法避免的結果時的態度的故事。

小說《你一生的故事》，故事更側重於親情的描寫，講述了你（女兒）從出生到死亡的一個個瞬間一個個成長的過程，傷感的情緒撲面而來、卻又面對著一個個相處的幸福細節。文中並沒有表述七肢桶外星人為何而來，為何而去，又為何如此行事？更多的闡述了自由意志與預知未來的搏擊，當我們的人生腳本已然編好、歲月之書寫得清清楚楚，是不是順應腳本、按記載行事？…宿命論？天擇說？

電影《降臨》（《arrival》），猶如影名一樣，故事除了閃回式的親情呈現、還側重於外星人降臨這個事件的描寫。電影並沒有把費爾馬變分原理過多闡述，甚至略過不表。外星人橢圓形飛船挺壯觀的，當降臨在地球不同的十二個地方，由於對未知的恐懼、引起了人類的恐慌；一方面讓科學家跟七肢桶溝通交流，另一方面大規模聚集準備開戰（由此黑了中國一把：中國將採用武力解決、美國用和平解決，由此也看出中國實力不凡噢）；最後外星人說明了來由，不戰而走，世界恢復了原樣。不過，主人公不一樣了，她預知了未來…

其實，不管是小說還是電影，關於外星人和人類的關係，都點出了核心：非零和遊戲，雙贏。至於自由意志與預知未來的「時間悖論」，前有《星際穿越》的詮釋，按科學的角度來說，在高維度的空間里，時間就是一個坐標而已。在三維空間中，我們普遍認為時間是線性存在的，而比如在四維空間，時間就是非線性的，每一個時間點所發生的事件在四維空間中是同時進行的，不存在「因」也不存在「果」。而一個低維度的個體的一生只是高維度並行的事件線上由不同的時間點串連而成，決定論由此產生、宿命論也由此決定。

畢竟，電影與小說的載體不同、媒介不同，想像空間不同，受眾觀眾也不一致。因此，電影和小說表達的意境不同，《你一生的故事》給心靈的衝擊深一些，《降臨》給視覺的感悟多一些。

不管怎樣的形式，哲學似的故事情節給人帶來了思考。我們每一個人，從生到死，時常恍惚間會覺得現在做的事處的場景似曾相識，一如從前的某個夢境？又或者我們其實都了知歲月之書？…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結局，我選定了自己要走的路，也就是未來的必經之路。我循路而前，滿懷喜悅，也許是滿懷痛苦？我的未來，它究竟是最小化，還是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