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奇妙物語 Elephaint

文史 01-27

春節放假前，我們向大象的讀者徵集他們身邊的故事與見聞，收到許多有趣的回復。

今天呈現的，便是這些徵集內容的第一輯：2016 年，讓人最為揮之不去的故事。

雖然這些故事談不上有多少「新春氣息」，但每一個都足夠精彩，也包含了足夠多的真情實感。如果春晚、餃子和麻將都已經勾不起您的熱情，相信這些故事能給您一些別處難尋的年三十體驗。

▍才知道自己原來是閱讀障礙

來自：Hking

2016 年才意識到：自己是閱讀障礙者。

可想而知，有閱讀障礙的孩子在學校和在地獄有什麼區別。什麼獨立完成作業？我自己根本看不懂完整的一句話，記得剛剛上學那時候，回家做作業就哭，天天哭啊，每次都是我媽來幫我讀題目。

記得小學二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叫我起來讀課文，因為閱讀障礙的原因，我把課文讀的結結巴巴，錯字百出，前後顛倒，聲音顫顫巍巍，感覺快哭了。最後文章沒有讀完，老師叫停，老師問同學們：「某某同學讀的好不好？」大家齊聲大說：「不好！」

那時候老師不知道閱讀障礙症，閱讀障礙在老師的眼裡基本就等於白痴。那些老師基本都是當年的退伍軍人，沒事幹國家給安排個教師，當上老師也是某種意義上的文盲，心智不健全，不行就打，我好多小學同學都被打的逃課。以後的課堂中，我每天如履薄冰，顫顫巍巍，生怕老師叫我起來。

據說很多這樣的孩子學會了偽裝，騙人的技巧一流。幸運的是我沒有，閱讀障礙並沒有讓我放棄閱讀，反而讓我比同齡的孩子有更高的閱讀量和更高質量的閱讀，因為閱讀障礙，閱讀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所以選書是非常謹慎的一件事。我很喜歡讀大象公會的文章，祝大象公會越辦越好！

▍幫父親選擇平靜的死亡

來自：康軼

去年 3 月 13 日，經過與醫生溝通，我們決定放棄治療，把父親從醫院接回老家。很多朋友來幫忙，8 輛車從醫院護送著父親回到了農村。他離開農村快 20 年了，回去後，見到自己的親朋摯友、年輕時的夥伴，顯得精神煥發，彷彿病情也有好轉。

但是實際上，他已經因為病危，兩度被送進重症監護室（ICU）了。第一次是在 2015 年 2 月 5 日，父親右側基底節區腦出血，70ml 破入腦室，開顱手術進行了 8 小時，術後直接進入 ICU。儘管聽護工人員說「手術做得很細緻，很成功」，但父親運氣不佳，次日腦 CT 檢查，又發現 40ml 出血。

醫生讓我們做二項選擇：再次手術，或是保守治療，兩種選擇的結果都無法預計。因為怕「爸爸太痛苦」甚至「死得難看」，我們最終選擇了後一種。當我第一次進入 ICU 時，看到開顱、氣管切開、各種管子，我覺得醫療還是太落後了，人在重症時簡直是一塊「木頭」，而醫生就是「木匠」。

三天後父親醒來時，手不停動，我仔細觀察，發現他是在寫一個「筆」字，於是我們找來筆，讓他寫出想告訴我們的話：「只是頭痛，放心。」這個簡單的表達讓我有些明白了醫學的意義，那就是爭取美好的希望，而不是成就美好的事實。

父親慢慢恢復了語言能力，儘管由於病理原因不能下床，還是能夠在床上自己吃飯、看電視、跟我們聊天，無論對於父親還是我們自己，都感受到了劫後餘生的一點幸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吧。

這樣的「好日子」持續了七個月，從出院後的第八個月開始，父親開始不間斷的繼發性癲癇，做了各種檢查，服用了各種藥物，可效果很差。他的狀況也開始惡化，自己沒有辦法坐起來，沒有辦法動手吃飯，無法吞咽，有睡眠呼吸暫停，肺感染，微循環變差，紫癜出現。

2016 年 3 月 9 日，父親再次進入 ICU，每天容許家屬探視一次。次日，我按照床位號找到父親，看到他渾身插滿了管子，雙鬢斑白，瘦得胸骨突出，微側躺著，不敢去想像過去的 24 小時里他經歷了什麼。由於探視時間只有 30 分鐘，我們迅速平復心情，走到父親的面前，告訴他過幾天就能回家了，沒有什麼大問題。他看了看我們，閉上眼睛「休息」，那時，我第一次看到了父親流淚。

醫生告訴我，父親腎衰竭、肺感染嚴重，血小板極低，生命很危險，他建議氣管切開，繼續插入一個新管子呼吸，並通過輸液補充血小板。我問醫生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醫生說：「維持。」並且告訴我，好多人氣管切開後又活了五六年。

最終，在親人和長輩的幫助下，我謝絕了醫生的建議，準備帶父親回老家。維持生命是最沒有品質的生活，我不希望再看到父親流淚，另外，雖然很難說服自己承認——我也不希望家庭財富在此階段無意義地消耗。三天後，就像上面寫到的，父親回家鄉了。

回家後我們安裝了暖氣，把老房子收拾的溫暖而乾淨。在老房子里，我們悉心照料，每天都有好多親朋好友來看望父親。這個房子是 1987 年建的，當時是我們村子裡最好的房子之一，父親常常引以為豪，我們也一直認為，這代表著一個人的生活熱情。我想，父親在這個房子里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站，應該心滿意足了。

3 月 26 日，父親走了。在家人們的陪伴下，我們一一告別，先是叔叔姑姑告別，再是大姐母親，最後是我。我對父親說：「爸爸辛苦了，好好休息吧，請放心我會照顧好大家。謝謝您一生的付出，子孫後代永遠感激您。」大概十幾秒後，父親停止了呼吸，平靜而安穩。

▍他們把前半生變現

來自：澤民

這幾年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事，莫過於我長大的國企大院里發生的一起事件。因為我沒有參與其中，很多細節都是聽的傳聞，可能不特別準確，敬請見諒。

大約三年前，我們院的居民們忽然得知，同院一對老年夫婦遇到了難處。據說，老人的孫子在澳門賭博，輸光後借下巨額高利貸，結果被黑社會挾持，家裡如果不償還數百萬的欠款，人就不能回來，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險。

和其他很多國企大院一樣，我們院的人差不多互相都認識，特別是歲數稍大些的人，主要的朋友關係網路都在院里。兩位老人突然遭此橫禍，只得向各位同事開口借錢。

大家幾乎都沒有拒絕，一來幾十年交情的友人遇到此等事變，人命關天，不能不伸出援手；二來老人也承諾，等孩子脫險後，立刻變賣家產，償還大家的借款。

那段時間，院里很多人都借了錢給兩位老人。關係好的一借幾十萬，關係還行的也會借出幾萬。院里人街談巷議，都覺得老人真是不易，到了這個歲數，還要為孫輩奔走拼湊，在院里的老朋友老同事面前開口伸手，那位身陷澳門的年輕人也真是造孽。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突然一天傳出消息，說老太太剛尋了短見，原因自然是欠了幾百萬的巨款，孩子卻因為高利貸利滾利總是贖不出來，老人家絕望之下，跳樓身亡。

消息一出，同事們都頗受打擊。一方面，老同事人到暮年，竟落得此等下場，實在令人傷感同情；另一方面，老人絕望至此，顯然是贖人無望，還錢的日子自然遙遙無期，而且人家家裡剛死了人，短時間內，誰也不好意思上門催債，只能自認倒霉。

一直到幾周後，大家才終於感到事情不對。老太太去世這麼多天，既無葬禮又無追悼會，顯然不合情理。同事們又多是工薪階層，損失幾十萬絕非小事，各自越想越怕，連忙出去打聽調查。

一查不要緊，首先派出所並無老人死亡的記錄，其次他家的人已經跑得一乾二淨，全都找不著了。

於是公安局也來了，電視台法制節目也來了。調查發現，似乎連晚輩陷身澳門的故事也純屬虛構，兩位老人在大肆借款時，早已鋪好後路，宣布自殺消息後立刻金蟬脫殼。或者說，他們成功地變現了自己前半生的朋友關係和同事感情，帶著大筆的借款遠走高飛了。

截至筆者發稿之日，兩位老人和那筆錢仍不知所蹤。

▍一次別離

來自：X1

2016 年初，我的朋友小文突然帶著不滿兩歲的孩子回到北京，說丈夫打了她好幾次，她要離婚。

小文是個東北姑娘，熱情、開朗、身材高挑，長得又漂亮。我們是幾年前爬山認識的，當時她還是單身，追她的人很多。但她要求對方要有男人味，這一挑剔，感情大事就拖了下來。

小文的父母退休後去了海南，和鄰居談起女兒的婚姻大事，結果鄰居正好有個單身的軍官親戚，說是可能符合小文的要求。果然，小文一聽到對方是軍人，尤其還是什麼特種兵，立即就動了心，根本沒要雙方長輩介紹，直接先要了對方的 QQ 就聊了起來。

網聊半年後，小文去部隊見了男方一面，回來後，小文已改稱對方為男神，說已經下定決心要當個軍嫂。我們看過她男神的照片，曬得黑黑的，談不上有多帥，個頭也只比小文略高，但人長得精神，和我們IT圈裡普遍戴眼鏡甚至提前發福的男士們相比，確實不太一樣。

小文的男神老家是農村的，她父母一點沒嫌棄。之前小文去南方看對象時，對方特意請了假，跟著小文去見了父母。小夥子熱情、嘴甜、手腳麻利，很討老人喜歡。

在 QQ 上聊了一年後，小文和男神結婚了。結婚以前，小文去了南方四次，一共不超過兩周。兩人登記後，小文辭了職，到珠三角那邊找了工作，因為離丈夫近。

嫁到南方後，小文和我們往來少了。後來，大家隱約聽說，小文和婆婆相處得不好，婚後第一年春節去婆婆家，因為禮數問題和婆婆拌嘴，鬧得很不愉快。不過，那時小文已經生了個女兒，大家還是很為小文開心。

直到小文跑回北京，我們才知道，原來小文和她的男神雖然聚少離多，但兩人在一起的日子還是衝突不斷。小文說，當年 QQ 聊天時，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話可說，也許她是打小崇拜軍人，所以她男神講部隊訓練時，總會兩眼放光。但真的生活在一起，兩人就完全無話可說了。對小文講自己的事，男神毫無興趣。最要命的是，小文和婆婆因瑣事拌嘴，幾次被男神家暴。

小文實在忍無可忍，打算離婚。但男神堅決不同意，小文就帶著孩子回到北京，準備先分開再離。剛回北京時，她沒有工作，想要生活費供她和孩子生活，男神也予以拒絕。

聽到小文的訴苦，大家覺得這場婚姻實在失敗，趕緊離婚了事。

不料離婚比結婚還不順利，先是小文的婆婆打電話大罵小文，說她一定是外邊有人，所以才會提出離婚；接下來，是男神打來電話，鄭重告訴小文：根據保護軍婚的法律，只要男神不答應離婚，小文的離婚請求就絕對不會得到受理。如果小文分居期間和其他人交往，對方還會因為破壞軍婚罪而被判刑進監獄！

小文對此聞所未聞，請教過學法律的朋友後，終於徹底傻眼。事情果然如她男神所說，她和男神的婚姻屬於受法律特別保護的軍婚。只要男神不同意，她就不能離婚，也不能找任何男朋友。

小文的父母也跑到北京來，想要說服她回南方，和丈夫過日子。老兩口說，毛主席那會兒，他們知道有好些個破壞軍婚被判大刑的，可要多加小心。他們還安慰小文，在南方，還有老兩口在，那小子再混也不能怎麼樣，實在過不到一塊兒，最多再等幾年，等那小子退伍後離婚也行啊。

就這樣，小文又回到了南方，繼續做她的軍嫂，和那個家暴她的男人一起生活。

▍最模範的領導夫人跟騙子跑了

來自：X2

王局是我以前單位的領導。當一把手時不到四十。他還是個中層幹部時，一點不顯山露水，被領導相中後，大家回過頭看，覺得老領導有眼光，王局沉穩、內斂、說話慢，很有點人貴語遲的感覺、剛三十就微微發福，大背頭梳得一絲不苟，真是有官樣。

這個故事說的不是王局，而是他的太太。王局的太太被大家公認為見過的人當中最適合當一把手夫人。她相貌出眾，舉止雍容華貴，說話輕言輕語，見人總是笑意盈盈，如浴春風。

我們單位大部分都住一個家屬區，王局夫人是外單位的，她幾乎從不到我們單位，大家只能在家屬院見到她，奇怪的是，我們雖是一個大單位，但她只要和人打過一次交道，就能牢牢記住你是誰。這點她比王局強多了，新人到王局家拜年，王局經常只是臉熟，卻叫不上名字，王局夫人會不動聲色借欠身添茶遞煙，不經意地道出客人的姓氏。

有客人在時，王局夫人並不總是在旁陪坐問長問短，而是稍坐一會兒就到裡面輔導孩子功課，但會時不時出來添茶續水。

有一年春節單位搞文藝活動，王局夫人引起全單位轟動。當時她只是安安靜靜坐王局邊上，誰上台表演，她都始終笑意盈盈投以鼓勵，不像別的官太太，就忙著嗑瓜子聊天。

活動快結束時，剛轉業來的辦公室主任突然性起要讓王局上台表演一個，王局並無準備，窘迫地擺手道：年輕人來年輕人來。主任不依，帶動大家齊聲高喊「王局來一個！王局來一個！」王局為難地站起來環顧左右，王局夫人便對王局耳語了幾句，王局聽罷便問：我老婆可以帶勞么？主任楞了一下順勢帶領大家歡呼：嫂子來一個！嫂子來一個。

由於事先沒準備伴奏帶，嫂子上台只能清唱一首王菲的《矜持》，第一句唱完，所有人都傻了，這不是天籟之音又是什麼，單位那幾個平時自詡文藝骨幹的人在王局夫人面前只能自愧不如。真是看不出來她有這樣的本事。

單位里有志單身有時會感慨，找對象若能遇到王局夫人這樣的人就好了。不過，王局雖然家有如此賢妻，但他剛一扶正，就隱約傳出王局外彩旗飄飄的消息，但你休想從王局夫人臉上看出問題來。

我辭職後，與原來的同事徹底斷了聯繫，才幾年時間，就覺得那個世界離我如此遙遠。

今年春節回家，不意遇到老同事，只好打聽舊事客套一番，竟然聽到王局家出了大變故。

雖然近年反腐，我們單位又是油水衙門，王局這些年來靠著謹慎持身，倒也平平安安，但誰也沒想到，王局家竟被騙子騙去了近百萬存款，最讓王局灰頭土臉的，不是警察上門查案，而是誰也想不到竟然是王局夫人那裡出的事：王局夫人通過 QQ 聊天，認識了一個小她十多歲的無業游民，一來二去兩人居然山盟海誓，也許是遲來的愛情讓王局夫人昏了頭腦，她竟然信了那人的鬼話，把家裡所有的存款一股腦全取出來給了心上人，再然後心上人失蹤了。這事王局是怎麼知道的，誰也說不清。

總之，王局夫婦離婚了，大家也再沒見過王局夫人。

我們的徵集並未結束，以下主題仍然歡迎您提供內容：

1.您家鄉有什麼值得一提的食物？

2.您家鄉有什麼奇特的風俗？

3.您最……的同學是什麼樣的？

4.一年不見，您家鄉最驚人的變化是什麼？

5.您的家鄉有什麼衝擊力強大的廣告和標語？

6.您的家鄉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城市景觀？

7.您家鄉有什麼怪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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