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詹姆斯為何逼宮？為求衛冕已不惜一切

運動 01-28

自從2014年宣布「回家」決定、重返克利夫蘭騎士，似乎在每年的1月份，也就是每個賽季剛打完前半程，勒布朗-詹姆斯都要有意無意地「搞點事情」。

2015年1月，詹姆斯因為左膝和後背傷勢連續缺陣兩周，創下個人職業生涯連續缺陣場次數最高紀錄。

2016年1月，騎士宣布解僱主教練布拉特，由NBA史上最貴助教泰倫-盧接任主帥。明眼人都知道，騎士這個決定的幕後推手正是詹姆斯。

2017年1月，以122-124兩分惜敗鵜鶘之後，詹姆斯公開「放炮」，對騎士當前的陣容表示嚴重不滿。他的原話是這麼說的：「從陣容的角度來看，我們不如去年優秀，我只希望作為一支球隊，我們沒有自我滿足」。因此，他明確要求管理層停止「省錢」，要盡一切可能去再引進一位「進攻組織者」。

年輕隊友李金斯和菲爾德不幸「躺槍」，被詹姆斯當做攻擊管理層的「炮灰」。詹姆斯聲稱：「我並非對李金斯或菲爾德不敬，但我們現在能靠他們去贏下一場季後賽勝利嗎？這種要求對他們來說不公平。」

談及騎士當前的陣容，詹姆斯使用了「top-heavy

（頭重腳輕）」這樣的形容詞，他同時還向管理層下了一道通牒：「到今年冬天我就滿33歲了，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了。」言外之意——你們不換人，我可能就要換隊，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

「皇帝」發了話，朝野內外自然不敢怠慢。騎士總經理格里芬馬上約見詹姆斯，跟他單獨做了當面溝通。主教練泰倫-盧當即取消了當天的全隊訓練和次日的投籃訓練，趕在下一場比賽開打前召開全隊會議，當著所有人的面，對詹姆斯的評論做了公開批評。

詹姆斯歷來是媒體寵兒、球迷偶像，但這一次，多數輿論似乎都站在騎士管理層這一邊。

NBA名宿雷吉-米勒在電台節目中毫不客氣地指出，詹姆斯此舉相當於「認慫」。米勒說：「詹姆斯嚷嚷著要簽新球員，不就等於承認騎士靠現在這套陣容打不贏勇士嗎？他等於是在發出求救信號：我們需要幫助，我需要幫助，快來幫幫我！」

ESPN名記、美國頭號「詹黑」Skip Bayless又一次把批評的重點放到詹姆斯自身表現上，他的觀點一如既往犀利尖刻：「詹姆斯自己才最應該對騎士的慘淡戰績負責！你們看看他，最近騎士的三連敗里，詹姆斯在3個第四節和2個加時賽里一共9次失誤，9次！兩個加時賽打滿10分鐘，1分不得！在球隊需要他去贏下比賽的時候，他都幹了些什麼？指著隊友鼻子說三道四，生生摧毀他們的信心嗎？」

SBNation的記者Kristian Winfield在報道中使用了這麼一個小標題：「過去三個賽季里，騎士花的錢比任何一支其他球隊都多，但詹姆斯依舊認為，只有錢才能解決陣容上的漏洞。」

球迷在論壇上的議論就更不堪入耳。名叫KingsJordanFarmarsEars的網友在Reddit上如此點評：「我愛詹姆斯，但他現在也太bitch了點吧。」

甚至連詹姆斯自己的小弟——球隊中鋒特里斯坦-湯普森——也對他的這番話嗤之以鼻。特湯在採訪中說：「勒布朗說了他想說的，但我真的一點也不在乎。我想說的是，你不能總想著從哪兒又弄來一個誰，你應該跟你現在所擁有的兄弟們一起去拼，去贏。」

詹姆斯做事向來深謀遠慮，為何這一次卻出言不慎、觸犯眾怒？因為他的這番話犯了三個致命錯誤：第一，與事實不太相符；第二，說話的時機不太對；第三，多少有點兒自己打自己臉。

詹姆斯指責騎士管理層不願在陣容升級方面花錢，這種批評顯得有悖事實。如Kristian Winfield所說，自詹姆斯回歸騎士以來這三年，老闆丹-吉爾伯特在球員薪資上的累計總開銷已經是全聯盟最高。具體數據如下：

14-15賽季，8200萬球員薪水，另繳700萬奢侈稅，薪資總額全聯盟第二高，騎士打進總決賽，2-4不敵勇士。

15-16賽季，1.07億球員薪水，另繳5400萬奢侈稅，薪資總額全聯盟第一，騎士4-3逆轉勇士，贏得隊史首個總冠軍。

16-17賽季，1.275億球員薪水，另繳2700萬奢侈稅，薪資總額全聯盟第一。

另外，騎士總經理格里芬剛剛妙手空空，從老鷹換回了三分神射手凱爾-科沃爾，球隊的外線投射能力進一步增強。這筆交易是如此不可思議，以至於被公牛悍將塔伊-吉布森戲稱為「在遊戲中開了作弊器」，連詹姆斯多年密友韋德都只能搖頭嘆息「富人更富了」。詹姆斯早不提晚不提，非要在這麼一筆好交易之後抱怨管理層在引援上不作為，碰一鼻子灰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最關鍵的，還是詹姆斯自己的特殊身份。在很多圈內人看來，詹姆斯本身就是騎士獨攬球員簽約交易大權的「總經理」，陣容再怎麼不合理，那不都是你自己一手打造的嗎？你現在念叨球隊陣容有缺陷，早幹嘛去了？

比如說，詹姆斯抱怨球隊陣容「頭重腳輕」、性價比不高，但實際上，三巨頭年薪總和達到6970萬，特湯1530萬，JR史密斯1280萬，加起來達到9780萬，5個人的薪金開支就已經超過工資帽。這樣的薪金分配，能不「頭重腳輕」嗎？

再細看這5個「薪金大戶」。詹姆斯自己不必多說，歐文的天賦也顯而易見（更別提去年總決賽G7和本賽季聖誕大戰的兩次英雄救主，對詹姆斯來說意義非凡），樂福是管理層為了滿足詹姆斯「贏在當下」的要求，用潛力新星維金斯從森林狼換回的即戰力，特湯和JR史密斯的經紀人都是詹姆斯密友里奇-保羅，同屬勒布朗戰隊，他必須為小弟們爭取最大利益（即使損害了球隊的薪金結構）。換言之，「薪金五虎」全部都體現了詹姆斯的意志，卻讓管理層騰挪其他10個名額的空間無比狹窄。

事實上，即使是替補席末端的邊緣角色，也離不開詹姆斯的首肯和授意。比如詹姆斯-瓊斯（14-15賽季至今）、麥克-米勒（14-15賽季）和「鳥人」安德森（16-17賽季），這些人都是詹姆斯在熱火的老戰友，管理層的可選擇餘地並不大。

而且，詹姆斯如今多次抱怨的所謂「陣容缺陷」，一個是替補控衛，另一個則是替補內線。既然如此，當騎士在今年夏天選擇放走德拉維多瓦和莫茲戈夫時，詹姆斯當時為啥默不吭聲，事到如今卻又開始叫苦連天？

因此，詹姆斯現在跳出來抱怨陣容，給人印象容易像是在推卸責任，似乎球隊目前的尷尬與球員教練無關，一切都只因為管理層在招兵買馬上不作為——這當然不太客觀。

但詹姆斯也實在是有點「啞巴吃餃子、有苦說不出」，騎士在陣容上有缺陷確實也是客觀事實。隨著賽季的推進，這些缺陷被進一步放大，詹姆斯再不喊話，拖得越久，就越沒有希望解決，也就越可能會影響到騎士的衛冕大業。

首先，騎士本賽季至今的表現確實不溫不火，就像一壺怎麼都燒不開的熱水。儘管目前仍以總戰績30勝14負領跑東部，但對陣西部球隊的交戰記錄僅為10勝8負，難稱優秀。最近8場輸掉6場，其中包括目前的3連敗，而且兩場都是加時惜敗，且都發生在主場。最近8場的場均失分達到112.1分，防守水平全聯盟倒數第二。自今年1月1日擊敗黃蜂之後，至今接近兩個月時間，騎士再也沒能戰勝過任何一支季後賽球隊（按目前排名）。

其次，32歲的詹姆斯本賽季場均出戰37.6分鐘，高居全聯盟首位，與他「划水老漢」的新綽號形成鮮明對照。在本賽季所有24名全明星球員中，詹姆斯的年齡最大，出場時間卻最多。常規賽本該是詹姆斯「養精蓄銳」、大打「養生球」的階段，他卻不得不全力以赴、血戰到底，這當然為季後賽的殘酷競爭埋下隱患。

再次，騎士替補軍團的羸弱確實有目共睹。從投籃命中率到籃板球、封蓋、助攻、得分、搶斷等各項數據，均名列全聯盟第28到30位，也就是幾乎墊底水準。一圖勝千言：

騎士替補席的表現確實相當尷尬

再看看這張圖，不需要理解圖表意義，粗略一看，你也能感受到「詹皇」那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孤寒與寂寞。（橫軸進攻、縱軸防守，位置越往右得分貢獻越多，越往上防守貢獻越多）

詹姆斯真是「高處不勝寒」……

最後，管理層在人員操作上的表現也的確有可以指摘的地方，頗讓人疑心老闆吉爾伯特給總經理格里芬下達了「省錢」死命令。比如說，騎士至今仍然空著一個名額，三個多星期都沒有嘗試過任何一份10天合同，每一天都可以省下2萬美元人力成本。比如說，「鳥人」安德森因傷賽季報銷後，騎士大可以選擇將他的合同買斷，藉此騰出名額來引進新援，但因為這又意味著一大筆額外開銷，管理層就遲遲按兵不動。再比如說，騎士手裡至今還捏著兩個額度都超過440萬美元的交易特例，但一直都捨不得出手……

據報道，在詹姆斯於2014年夏天決定重返騎士之前，他曾強迫騎士老闆吉爾伯特接受了一個條件。這個條件是：為了贏得總冠軍，吉爾伯特必須不惜一切財務上的代價去招兵買馬，哪怕繳納高額奢侈稅。因此，從詹姆斯的角度來看，他跟老闆吉爾伯特是「有言在先」，既然球隊的陣容有問題，你作為老闆就應該責無旁貸，毫無保留地揮舞支票簿。

但詹姆斯這番「陣容升級」的吶喊，在吉爾伯特聽來自然是格外刺耳，因為詹姆斯畢竟只負責動動嘴皮，他卻要持續砸進真金白銀。老闆的心路歷程大概會是這樣：這些年來為了讓你滿意，你簡直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你還要怎樣？現在錢全都我出，榮譽全都你占，憑什麼？奪冠口號當然好聽，但萬一奪不了冠軍，你拍拍屁股走人，我花出去的大錢全都打水漂？憑什麼好處都歸你，風險全讓我承擔，真當這裡錢多人傻速來？

騎士目前已經需要繳納超過2700萬奢侈稅，在現行勞資協議的梯級奢侈稅徵收制度下，他們在球員工資上每再花掉1美元，就必須額外多掏3.25美元奢侈稅。換句話說，簽下一個有5年以上NBA經驗的老兵底薪是110萬美元，而騎士總共需要為此掏出470萬美元。吉爾伯特再有錢，也不能不瞻前顧後、猶豫再三。

總經理格里芬出來打圓場，聲稱從未接過任何「財務上」的指示，他說：「我們當然願意繼續為招兵買馬花錢，只要是在正確的時間，引進正確的人。」這無非是外交辭令，向外界傳達的真實信號其實是：「我們很難再有大動作了。」

這就構成了一個誰都無法解開的死結：詹姆斯需要幫手，但球隊陣容上的漏洞卻幾乎都因他而起，而他本人不必為球隊掏錢；騎士必須贏在當下，他們沒有時間和耐心去等待和發掘天才，但隨著陣容年齡老化，他們只能通過簽約和交易來補充新鮮血液；而老闆吉爾伯特雖然渴望總冠軍，但他不能永無止境地追加投入，一個人去承擔所有財務風險……

與此同時，勇士的實力卻因為杜蘭特的加盟強勢提升，相比上賽季進一步增強，如今已經磨合成型、漸入佳境，F4集體當選全明星就是最佳證明。實力此消彼長之間，騎士衛冕的希望正在一點點變得渺茫，各種可能性都因此潛流暗涌。

值得注意的一個細節，詹姆斯的這次「炮轟」事件，最早見報的是ESPN名記布萊恩-文霍斯特。眾所周知，文霍斯特與詹姆斯的關係非同一般，幾乎相當於「詹皇」的「御用記者」。選擇文霍斯特來發聲，詹姆斯顯然「別有用意」。在那篇報道的末尾，看似無意，實則有心，文霍斯特仿照慣例擺出這麼一段參考信息：

詹姆斯在2014、15年分別跟騎士簽下一年合約，去年夏天剛剛改簽成一份3年總計1億美元的「2+1」續約合同，明年夏天可以提前跳出還剩3600萬美元的1年期合同（針對18-19賽季）。

這基本就是一記「敲山震虎」。往事就在眼前：2013年夏天，熱火為了節省掉1700萬美元，選擇以「特赦」的方式買斷麥克-米勒的合同，當時詹姆斯就對此表示強烈失望，認定熱火在球員的薪資投入上沒有誠意。這個賽季之後，隨著總決賽的失利出局，詹姆斯宣布「回家」決定，離開熱火。

冷眼旁觀詹姆斯回歸騎士之後的所作所為，他跟管理層一年一簽的續約形式，他針對主教練、隊友以及管理層的頻頻喊話，他多次提到有朝一日希望能與「風塵四俠」效力同一支球隊的夢想等等，一方面是持續索要對這支球隊的實際掌控權，另一方面則始終為自己預留了一條後路，再度離開的陰雲從未真正從克利夫蘭的上空消散。

本質上，詹姆斯和吉爾伯特是同一類人——生意人。他們各自都在精打細算，目的都是為了實現自我價值最大化，名義上是僱主與僱員的關係，實際上相當於戰略合作夥伴。吉爾伯特需要依靠詹姆斯來攫取名利、擴大影響力，詹姆斯也需要吉爾伯特為球隊加大投入，以此來儘可能地鞏固他自己的王權，兩人實際上是一個利益共同體。

微妙的地方在於，兩人固然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但吉爾伯特需要在這場豪賭中一擲千金，球隊開銷是個無底洞，他不可能地為此押上全部身家，而詹姆斯卻總給自己留有餘地，無論成功成仁，他在聯盟中總不愁去處。需要看球隊財務報表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詹姆斯。

在球隊「話事權」的這場博弈中，邊界再怎麼模

糊，最終也都會存在，雙方都會鍥而不捨地持續試探。詹姆斯的這次喊話，也許已經觸及到老闆吉爾伯特所能容忍的極限，也許並沒有，然後兩人繼續相安無事。但「陣容缺陷」這個問題的答案，恐怕誰也找不到。詹姆斯的「喊話」，估計只能停留在「喊」這個層面。總經理格里芬已經明確說了，球隊的進步應該建立在「自我挖潛」的基礎上，而不是寄希望於「引進新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