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部電影很可能是第二個《驢得水》，有人盛讚有人不屑

文 | Zazie

從話劇改編電影，成為這兩年中國電影的一個重要內容來源。

去年有票房黑馬《夏洛特煩惱》，前不久又有《驢得水》。前兩天，一部新的話劇改編電影上映了。

《你好，瘋子！》。

這部電影講的是七個互不相識的人被莫名其妙關進精神病院，他們努力證明自己不是瘋子，想法逃出去的故事。你看，這個設定就非常具備舞台劇的特徵，在有限的時間、空間內，人與人之間交叉互動，展開很激烈的衝突。

這讓我想起不久前《驢得水》上映時，很多人都在的「電影感」。《你好，瘋子！》必然也面臨同樣的審視，在話劇轉譯為電影這條路上，影片確實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這個問題導演不可能沒意識到，一上來介紹七個人物的時候，影片用剪輯和閃回代替語言陳述，看得出是努力在按照電影的語言來表達。不過也有一些地方沒有徹底避免，像最後安希挨個跟其餘六人告白，就拖得過於冗長尷尬了，如果不「說」那麼多就好了。

當然，萬茜在某幾個段落中確實演技不錯，這個單拎出來是成立的。這個姑娘從《柳如是》的時候開始關注她，現在算有一部代表作了。

女主安希（萬茜飾）

《你好，瘋子！》的劇作水平不錯，這體現為兩點。一是「頻繁反轉」，二是「主題大雜燴」。不過這兩點同時又是電影的軟肋，為什麼呢？

影片中，「反轉」不光是情節的反轉，更是主題和類型的反轉。

影片一開始的幾個鏡頭極力渲染恐怖驚悚的氛圍，尤其是莫小棋出場的鏡頭，故弄玄虛，讓觀眾以為這是部恐怖片呢，接下來突然就變成了懸疑片——這七個人為什麼會來到這個精神病院？

然後又成為了荒誕喜劇，幾個人先後為了證明自己不是瘋子，以及自己就是瘋子，做出了一系列搞笑滑稽的舉動；緊接著畫風一轉，變成了揭露人性陰暗面的沉重悲劇；後來謎底揭開，原來這又是一部講述人格分裂的心理懸疑片；謎底揭曉後，影片的尾聲把重心落腳到溫情成長之上。

氛圍、類型、畫風的多變也讓影片延展出各式不同的主題，其中最主要的主題有兩個，在謎底揭曉前是社會批判和人性諷喻，謎底揭曉後的部分旨在表達私密的個人情感和現代人的孤獨。

影片的前半部分充滿了反烏托邦的諷喻色彩。

七個人，五男兩女，職業身份分別是記者、律師、獸醫、教師、公關、計程車司機，還有一個不知道自己是誰的主角安希，他們彼此互不相識，被關在一個封閉的地方，每天只被分到一個人的飯量和藥量。

有人的地方就有關係，有關係的地方便有政治，這七個人在一個架空的空間之中會呈現出什麼樣的權力關係和權力結構呢？

首先需要看到一點，這七個人不能從事生產，他們每天只能接到外部提供的定量資源，所以這個小團體一開始面臨的主要問題是：究竟該向外部抗議，還是不做改變就地分配資源。

第一個站出來的是記者，這是位非常有正義感和反抗精神的理想主義者，他提出要絕食抗議。記者慷慨激昂的鬥志鼓舞了這群人，他們決定聽從記者的指揮，一起想辦法出去。

周一圍飾演記者

理想主義的熱血容忍不了任何對革命的背叛，作為「革命領導人」的記者容忍不了任何違背「革命綱領」的異見和行為。所以當安希頂不住院方壓力接受了藥物治療時，記者毫不留情地將她排擠出去。

歷史老教師不願意跟著集體唱歌，也被記者痛斥，後來在一場假裝打架的紛爭當中，記者入戲過深，差點掐死老教師。

記者的領導並沒有帶來「革命的果實」，反而讓他從一個正義的精神領袖淪為一個可怕的獨裁者，他被眾人推倒，當成瘋子被關了起來。萬眾一心的理想主義熱忱落下帷幕，這個小團體進入了群龍無首的時代，文明社會的理性和秩序也隨之紊亂。

這時候故事開始變成威廉·戈爾丁的小說《蠅王》。出身低微、崇尚暴力的計程車司機隨即憑藉武力成為了小團隊的首領，開始了他採用暴力威懾的「恐怖統治」。

司機

他佔有女人，用暴力懲戒違規者（記者），他沉迷於這種在現實生活中難以獲得的權力感，不再想著要出去。後來記者的再次出現推翻了這位獨裁者的恐怖統治。

記者和司機的領導都是極富個人「魅力」的強人獨裁政治，一個憑藉的是理想主義的鬥志，另一個憑藉的是野蠻本能的男性氣質。

而後來代表文明、友善和秩序的教師、律師和獸醫的聯合統治則是典型的精英共和。嘴炮三人組聯合起來選出七人當中的那個瘋子，不折不扣是「多數人的暴政」。

律師、獸醫、教師

兩位女性角色的設定也頗有意思。靠美色賺取資源、維持生存的公關莉莉精鍊地展現出了女性在男權社會中的悲哀，女性是被動的，是被男性交換和佔有的對象。

莫小棋飾演莉莉

而主角安希則又是另一個女性符號，代表著和諧、共情和對生命的保存。當莉莉被司機強暴時，是安希主動站出來救了莉莉；後來一群人互相扭打時，是安希拚命地維持和平。

萬茜飾演安希

老實說，這種向著深刻隱喻一路狂奔的寓言式故事，我其實是持保留意見的。至少這部電影所依託的那些比喻，都不夠新鮮了，很容易看穿它要表達的那點意思。

不過正當我們以為這是部諷喻人性和社會的電影，結果導演又告訴你，其實這電影講的是孤獨啊。

女主安希是個人格分裂症患者，其餘六個人是她的六種人格，是她在痛苦的人生中為了抵抗孤獨而「發明」出來的六個夥伴，有父親、閨蜜、初戀、好友、老師等等，最後觀眾恍然大悟，影片說的其實是溫情的心理治療和成長。

過多的反轉其實害了這部影片。本來很多內容都可以深入挖掘，但劇情必須反轉，就不得不生硬轉向，導致主題表達淺嘗輒止。

從影片的關鍵設定「瘋子與正常人」出發，就有很多值得探討的地方。比如為什麼人如此害怕失去理性，卻又在拚命證明自己擁有理性時陷入瘋狂？為什麼人要排除瘋狂，排開異己？這本質上是一種存在的焦慮。

人格分裂和孤獨的主題設定並不是不好，只是放在整部影片中就顯得有些前後不連貫。如果影片能專註於上文所說的政治諷喻以及人的理性和瘋狂之上，擺脫陳詞濫調，或許有機會成為一部真正優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