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直喵星人的生活態度

或許你已經知道，我們養了一隻貓，叫颯颯。

從小到大養過很多貓，卻從未陪伴任何一隻終老。最接近死亡的一次，是一隻會答人話的小傢伙，不知從哪裡誤食了鼠藥，竟無法站立行走，直至口吐白沫。我那做護士的姑姑臨時扮演獸醫，卻錯把退燒藥當腸胃藥注射，陰差陽錯地叫這隻小可憐歸了西。

所幸我那時還在小學念書，並未親身經歷這生離死別的時刻，傷心之餘，在貓咪封面的筆記本上，記下了幾行字：

「小貓咪，因食物中du，口吐大量白mo，醫治無效死亡。」

至今，我還保留著這本子，算是徒增些童年的笑料。雖然記憶中那些攪得院子雞飛蛋打、被拋棄後又從水管鑽回來、打架鬥毆被對手咬掉半隻耳朵、渾身跳蚤用消毒水洗過又舔過險些一命嗚呼的貓的面龐已不甚清晰，但我仍能回憶起某些和它們相處的時刻。

比如，某個獨自在家的下午，面對一隻嗷嗷待哺的饞貓，嚼一口饅頭混上幾粒蝦米時，那唇齒間的感覺竟清晰可辨。那個沒有商品貓糧的年代，人們變著花樣地從口中吐出各種美味的食物，貓們定是對你蠕動的嘴巴禮頂膜拜。

回到颯颯。

颯颯這名字是提前取好的，我們只是需要一隻貓來填補這個好聽的名字。儘管未曾謀面，在買貓的前夜，我甚至為它賦了一首詞，的上闋：

《虞美人》

颯颯明天將翩到，

全家咯咯笑。

貓糧貓砂已備好，

貓窩貓架只等它來鬧。

作為一隻有態度的貓，颯颯當然該有些獨特之處。比如，它愛站在9樓的窗前，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同時也擺出最好的拍照角度；發現我要出門，它會跳上冰箱打滾，造成一種依依不捨的假象；它有訴求時（喂我！摸我！別動我！），除了喵喵叫，還會拿爪子摸人臉。

刨去這些，颯颯的智商基本為負數：

大部分的時間在睡覺，區別只是睡在床上、枕頭上、爬架上、抓板上、冰箱上或是地上；聽不懂人話，唯一膝下承歡的時刻大概只有我手持貓罐頭之時；

愛登高（最愛的遊戲之一是被舉到半空中飛來飛去）；

愛叫床（早晨叫我們起床，天還沒亮就一屁股蹲在臉上）；

愛把所有的杯子碰倒（媳婦總是質問我家裡的衛生紙為何用得這麼快）；

愛喝馬桶里的水（後果是把胃液都吐了出來，到醫院打了2針，當然這並未影響它繼續扒馬桶）；

愛呆在有人的地方（就算我在拉屎、洗澡）；

愛吃火龍果；

愛嗑木天蓼（日語里有句諺語：給貓木天蓼，給妓女錢，形容立竿見影的效果）；

愛玩一切掉在地上的東西（吸管、硬幣、大蒜……）。

我不清楚，在一隻貓的世界裡，我扮演的是什麼角色。或許正如我看過的一部關於貓的紀錄片所言：究竟貓把人類當主人，還是只不過恩准你來餵養它，鬼才知道。

所以我得感謝這隻吃飽了喝足了正四仰朝天地在我枕頭上睡覺的生物。感謝它在8個月前的晚上，在一群長得差不多的虎斑貓里，用它的活潑和靈動欺騙了我，讓我變成它的主（奴）人（隸）。

這感覺，就像又討了一個老婆。

別笑。貓和老婆的相似之處，有詩為證：

裹鹽迎得小狸奴，

盡護山房萬卷書。

慚愧家貧資俸薄，

寒無氈坐食無魚。

——陸遊《贈貓》

狸奴，貓之謂也。宋朝開始，民間有「聘狸奴」之俗。若是從主人處抱貓，要「裹鹽」為聘禮；若是小野貓，則要「穿魚」（把小魚穿成一串）贈與母貓，以示尊重。

由此看來，陸遊既無魚聘貓，又無魚食狸奴。不過，捕食那些啃噬萬卷書的老鼠，怕也是夠了。

不論是在中國還是古埃及，貓之地位的變遷似乎都遵從了相同的邏輯。四五千年前，它們化身為神靈，成為被崇拜的對象。此後定居皇宮「睡美人於懷中魚肉食之」，或落入尋常百姓家「捕鼠于田間以飽自腹」，直到現在「賣萌於卧榻貓糧伺候」。

大言不慚地說，養貓真的是一件很贊的事兒。崇高點兒來看，你會和艾倫坡、馬克·吐溫、海明威、毛姆、薩岡、夏目漱石、三島由紀夫、村上春樹、多麗絲·萊辛、季羨林、冰心以及帕布羅·迭戈·荷瑟·山迪亞哥·弗朗西斯科·德·保拉·居安·尼波莫切諾·克瑞斯皮尼亞諾·德.羅斯·瑞米迪歐斯·西波瑞亞諾·德·拉·山迪西瑪·特立尼達.瑪利亞·帕里西奧·克里托·瑞茲·布拉斯科·畢加索有不少共同點。

每當颯颯橫亘在電腦前或鍵盤上，我總是欽佩起上述人物堅韌不拔的意志。後來讀到季羨林從人與貓的和睦共處，思索出「天人合一」的表達來（「民，吾同胞；物，吾與也。」）頓感逼格提高了不止幾檔。

所以，孤獨的人還是養一隻貓吧。與其在微博上轉發別人的動圖，為什麼不親自體驗那些喜怒哀樂呢。它讓你摘下面具，愜意地躺在床上，聽見它在你的撫摸下愉悅地呼嚕著。「我喜歡這互相討好的簡單關係」，你一定會這麼想，它也是。從此，它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與你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