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歲時才回家，我對母親懷恨在心，結婚時母親拿出禮物我哇哇大哭

母親是個了不起的女人。

母親長得非常漂亮，一位阿姨和我說過，母親年輕時曾是我們那裡出了名的美人，趕集時只要母親一出現，好多人的眼睛一定會死死地盯著她看。母親也很能幹，她頭腦清晰，待人接物大方有禮，被我們當地最大的酒店請去當總經理。母親從小被姥姥姥爺當花朵似的捧著。後來又跟了疼她寵她的父親大家都說她是個有福氣的人。

母親對自己的生活很滿意，直到她的二女兒――我，降生。

出色的人往往很自我，母親就是一個非常自我的人。和父親結婚後，她一直不肯要孩子，怕生孩子壞了身材，也怕拖累她的事業。婚後半年，母親不小心懷孕了，就準備去醫院做掉，這可急壞了我奶奶。父親是獨子，家裡都指望他傳香火，沒想到媳婦竟然堅決不要孩子。

奶奶一面嚴辭下令父親絕對不許帶她去做掉孩子，一面趕快來我家給我母親做工作。可是奶奶好話說盡，母親就是不聽，說什麼也不要肚子里的孩子。直到最後，奶奶都給母親跪下了，一再保證說孩子生下來就由她來帶。絕對不拖累媳婦半分，母親這才眼淚汪汪地委屈答應把孩子生下來。這個孩子就是我姐姐。

姐姐遺傳了母親的基因，長得比母親還要漂亮，小腦袋瓜子也很聰明，穿戴起來抱出去任誰都想湊上來親一口。母親很得意，覺得她又多了一樁讓人羨慕的事兒。當時母親年輕身體好，生完孩子身材完全沒走型，於是她高高興興地接受了姐姐，盡職盡責地做起了母親。

我們那裡地方小，地方小人的觀念就陳舊些，一家沒個男孩，總覺得缺點什麼。姐姐漂亮歸漂亮，終歸是個丫頭。看著母親對生孩子不再反感，奶奶商量著想讓她再生一個。這次，母親沒反對：「行。但是得等大的長到四五歲的時候，要不兩個小孩兒一起照應，我就沒法上班了。」奶奶就怕母親不樂意，只要母親同意，怎麼都好說。趕緊一迭聲地說：「好好好，你是個有福氣的人，一定能給咱家生個大胖小子!」

母親其實不想再要孩子了，但她心性要強，也相信自己是個有福氣人，一定能再生個男孩，到時候，一男一女，羨煞旁人。

等姐姐5歲的時候，母親懷上了我。奶奶又是去廟裡求籤，又是找有經驗的老太太來看肚皮。都說懷的是個男娃娃。全家人都很高興，小心翼翼地伺候著母親。母親自己也滿懷希望，想著一定是個男孩。

分娩那天，因為胎位不正，很不順利。母親在產房裡掙扎了整整一天。才把我生下來。護士把我抱到母親旁邊讓她看，母親一看我是個女孩，眼裡馬上就憋出了淚，把臉扭了過去。不願意再看我一眼。

生完我後，母親身體大不如前，工作也受到了影響。我一天天長大了，長得卻不像姐姐，姐姐那麼漂亮，我長得卻很醜，脾氣也不好，老是哭。我半歲大的時候，母親把我送到了鄉下讓她的一個表姐帶，說是自己身體不好帶不了，奶奶年紀大了也沒精力。奶奶告訴過我，我只吃過母親一個月的奶水，想來，那個時候母親是嫌惡我的吧。

我和母親都在彼此傷害，卻無法否認，其實我們彼此深愛

我在表姨家一住就是7年。回到家的時候，我對母親一點印象都沒有，看著眼前這個抱著我讓我叫媽的陌生女人，我「哇」地一聲哭了，鬧著要回去找「媽媽」。母親聞言，臉一下子沉了下來，把我放在地上，不再理我。

我長得本來就不好看，加上在農村待的時間長。一言一行都很土氣。回家後，母親在我不注意時常會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看著我，她給我定下了好多規矩，比如從外面進家要換拖鞋，穿著罩衣不許上床，吃飯要等長輩先動筷子等等，隨時隨地提醒我去做。種種教條，我覺得非常不適應，遠沒有在村子裡生活時自由自在。我心裡一直有一句話憋著沒敢說出來：你嫌我就把我送回去，不要故意難為我!

轉眼在家已經住了快一年，我的生日到了這一天，父親和母親請了很多親戚朋友來家裡，說要給我慶祝在家過的第一個生日。飯飽酒酣，父親突然提議讓我敬母親一杯酒。我不知道所措地端起酒杯，卻不知如何開口，因為我從來沒叫過她一聲媽。母親用企盼的眼神看著我，我卻緊緊地閉著嘴，僵持了一會兒，放下酒杯扭身跑了，身後傳來母親的啜泣聲。

晚上客人走了，母親把我叫到身邊，沉著臉說：「小婭，自從你回了家，我給你吃好穿好，買這買那，今天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就連聲媽都不願意叫?」

我緊閉著嘴，不吭氣。

我的倔強惹火了母親。她火了：「一塊石頭放懷裡還能焐熱呢，你怎麼就這麼沒良心，連親生的媽都不認!」

一句讓我後悔一生的話衝口而出：「是你不認我，嫌我讓你丟臉，把我送到村裡去，現在我都這麼大了才讓我回來孝順你，我媽在村裡，我沒你這個媽!」母親氣急，一巴掌打在我臉上，對我徹底冷了心。

母親的心高氣傲，無法容忍我對她的不認可。她不再說我，對我不冷不熱，給我吃飽穿暖，卻再沒有了以前的那份關心。我本來就對她不滿。這麼一來更加重了我的怨恨。

很多次，我看著媽媽摟著姐姐說悄悄話，給姐姐買漂亮的衣服，買價格不菲的護膚品，我是多麼地羨慕。又是多麼地傷心，只能偷偷埋怨自己命苦。

我在心裡暗暗發誓：永遠不叫她媽媽。

我和母親一直僵持著，雖然父親對我不錯，可是家裡的氛圍還是讓人窒息。初中畢業，我選擇了去外地讀書。

我上的是私立高中，封閉式管理。學校一周准許家長來看望一次孩子。驟然離家，我很不適應，常常想父親，想姐姐，甚至開始想我一直不接受的母親。周末到了，老師告訴我家長來看我。到了校門口，父親一個人拎著一些食品等著我，卻沒有母親的身影。沒來由的，我竟然覺得有點失落。

每隔一個月，父親都會在周末來看我。每一次，都是父親一個人。

一次，我和父親在校園裡散步說話。遠遠地透過欄杆，看見學校的圍牆外面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母親。她一直默默地看著我，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卻什麼也沒說。我留了個心才發現。原來每次父親來看我。母親都會來，只是一個人在牆角，遠遠地看著校園裡的我。

夜深人靜的時候，看著窗外的月亮，我不由自主地就會想起母親那道遙遙穿越過來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束溫暖的月光，將我心裡的冰一點一點地消融。

學校放暑假了，我回到了家裡。和母親還是照舊，沒有衝突也沒有親密，但是每天的餐桌上，總會有一兩道我愛吃的菜，冰箱里總有我喜歡吃的雪糕，我的衣服總是洗得乾乾淨淨放在柜子里。我突然領悟到。母親一直在無微不至地關心著我。也許以前因為習慣了感覺不到。現在才覺得它是這麼的珍貴。

媽，有了你的守護，我會一生幸福

很長一段時間，母親老覺得看東西模模糊糊，也沒在意，突然有一天。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我和父親趕忙把母

親送到醫院。確診母親得了青光眼，視力變得很微弱。父親工作很忙，姐姐在外地工作，我正好放暑假，就擔負起了照顧母親的責任。

風風火火的母親一下子歇了下來，變成了一個整天在家裡休養的閑人。我不習慣這樣的母親，再沒有了以前的銳氣，變得那麼柔弱，我是她惟一可以依賴的人，我們娘倆兒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母親曾經怎麼照顧我，我現在就怎麼照顧她。每天給她梳好頭髮，洗乾淨手腳，叫車帶她去醫院，伺候她吃飯，為她換洗衣服。

我和母親之間還是沒什麼話說，但是我們兩人心裡都明白，我們已經很親密。午後沒人的時候，我坐在母親身邊溫習功課，母親會輕輕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反覆摩挲著，我也會放下書，靜靜地看著母親。母親的兩鬢已經長出了絲絲白髮，我想著她年輕時候的樣子，心裡微微的痛。母親這麼多的白髮里。被我氣出來的有多少根?

經過一段時間的治療，母親的病情輕了一些，雖然特別耗費眼睛的活不能做，日常生活工作還是勉強可以應付。開學了，我回到了學校。人離開了家，心卻沒有離開，惦念著母親的病情。每周我都會給家打兩個電話。母親接起來。說：「小婭?」我回答：「你的眼睛怎麼樣?」母親說：「挺好的，不用擔心，你挺好?」「嗯。

」每次都是這麼幾句話，不多說，我也不叫媽。多年的疏離讓我們誰都不習慣互相熱情，可就是這麼淡淡的幾句話。就讓我們兩人都踏實下來。上完高中，我又在外地上大學，在家的時間不多。我和母親就憑藉著每周兩次的電話傾訴思念。大學畢業後，我把男朋友帶回家，父母都很滿意，尤其是母親，笑得合不攏嘴。兩家大人一商量，定了我們兩人的好日子。

婚期將近，我天天在家忙活。母親眼睛不好，本來該她準備的東西都得靠我自己親自動手。母親見我忙得團團轉，自己又幫不上什麼忙，總是用一種內疚又自責的目光看著我。我安慰母親：「也沒什麼事。我能忙得過來。等你眼睛好了，你比誰都能幹。」

後來母親就由著我自己折騰了，只是每天把自己關在卧室里不出來，也不知道她在鼓搗什麼。

結婚前兩天，母親把我叫進了她的卧室。拿出了一雙鞋墊遞給我。我接過媽給我繡的鞋墊。上面的針腳歪歪扭扭，綉著龍鳳呈祥，火紅的顏色照痛了我的眼。一雙普通的鞋墊，對於別人來說不算什麼。對於母親，她該用多少時間用力瞅著才能綉出這雙鞋墊來啊。

我一把翻過母親的手，手指上到處都是被針刺出的痕迹，我把母親的手貼到臉上，哇哇地哭了起來。

本地風俗，女兒出嫁，必須踩著娘親手給繡的鞋墊，這一生才能走得平平順順，幸福美滿。

出嫁的那天，我給母親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喊了平生第一聲――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