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罪了閻羅王的判官，身陷「酷吏門」，究竟發生了什麼？

（圖）

酈道元的《三峽》

只要是一個中學生，就背過「酈道元，南北朝時北魏地理學家」的文學常識，就學過酈道元的《三峽》，知道他寫了《水經注》，但是，如果你翻開載有酈道元傳記的《魏書》，你就會詫異得瞪大了眼睛，因為酈道元居然在《酷吏傳》中。「酷吏」是什麼東西？在正史中，這種人與《佞幸傳》的奸臣小人一樣，是會遺臭萬年的。

我們顯然無法想像，寫出《水經注》的酈道元，寫出像《三峽》這樣的優美篇章並讓後人背誦如流的酈道元，竟與這些人是同路人。

難道這是真的嗎？我們來看看史書中的酈道元。

《魏書》中酈道元的傳記比較簡單，總共也就309字，唐人李延壽所著《北史》中的酈道元單獨列傳，被移出了《酷吏傳》，篇幅比《魏書》多一倍。綜合來看，酈道元做了兩件得罪人的事情。

當年，廣陽王元深好色，與城陽王元徽的妃子做了苟且之事，弄得元徽很沒面子。元徽記住了這奪妻之仇，暗中勾結皇帝元詡的老娘胡太后，派元深去平叛。元深擅長竊玉偷香，卻不擅安邦定國，結果被叛軍首領葛榮一刀兩斷。元徽在欣喜若狂之餘，不忘趕盡殺絕，假稱元深沒有死，而是投降了叛軍葛榮，建議朝廷逮捕他的妻兒老小。幸虧元深手下有一個鐵哥們叫宋游道，挺身而出，為他鳴冤叫屈。於是，元深的妻兒老小被無罪開釋。

這時，酈道元擔任御史中尉，參與審理了這樁大案。感於宋游道的忠義，結案後還保薦他到御史台任職。這樣不知不覺中，酈道元便與城陽王元徽結下了梁子。

（圖）酈道元（約公元466，469，470或472年—527年），字善長，范陽涿州（今河北涿州）人。平東將軍酈范之子，南北朝時期北魏官員、地理學家。圖為張亦浩繪《酈道元》。

得罪了城陽王不算，酈道元還得罪了汝陽王元悅。元悅是司州牧，也就是首都洛陽的市長。他在公務閑暇之時，喜歡玩玩同性戀的遊戲，他喜歡的漂亮小伙叫丘念。丘念恃寵而驕，在外面狐假虎威，貪贓枉法，搞得天怒人怨。於是，作為檢查官的酈道元依法將他捉拿歸案。

元悅豈能坐視不救？估計自己出面分量不夠，就請胡太后幫忙。胡太后本身就養著兩個小白臉，理解元悅的苦衷。便要下旨讓酈道元歇歇火，放了丘念。酈道元呢，對這樣的骯髒醜事深惡痛絕，大筆一揮，鋼刀一閃，丘念的人頭便滾在了一邊。

這還不算，酈道元還上章彈劾元悅，痛罵他身為王爺，拿國家俸祿，不思報國，靠百姓奉養，不思愛民，玩這種同性戀的齷齪勾當，嚴重污損了皇室形象。元悅自然將酈道元恨得牙根直痒痒。於是，酈道元的命運就時時隱伏著危險。

不久，雍州刺史蕭寶夤（yín）有叛亂企圖，朝廷里召開緊急會議，最後決定派人去安撫蕭寶夤，派誰去呢？這可是可能掉腦袋的危險遊戲。元徽、元悅幾乎異口同聲地說：「酈道元是最佳人選。」酈道元就此被送上了不歸路。

當風塵僕僕的酈道元走到陰盤驛時，蕭寶夤疑心酈道元是奉聖旨來捉拿自己的，便命令手下大將郭子恢假裝成蒙面大盜，襲擊了酈道元一行。酈道元等一邊抵抗一邊往山上跑，僵持了好幾天。為了生存，酈道元他們在山上挖井，但最終費盡心力卻打不出一滴水。終於，在怒目圓睜、嘶啞著嗓子斥責這幫強盜聲中，酈道元被殘殺，同時遇難的還有他的弟弟道峻及他的兩個兒子。

通覽《魏書》酈道元的傳記，與「酷吏」搭得上邊的，也就是「威猛為治」這四個字。所謂「威猛為治」，也就是治安工作常抓不懈，反腐反貪做得比較出色而已。這就是說，即使在《魏書》中，能證明酈道元是酷吏的材料也很少。而在《北史》中，有關酈道元的正面材料更多。我們來看——

景明年間，酈道元曾任冀州鎮東府長史。冀州刺史於勁帶兵在關中打仗，不在冀州上任，州上的事情由酈道元管理達三年之久。由於酈道元行政嚴酷，所以不僅官吏畏懼，就是奸詐小人和強盜也紛紛逃離冀州，到別的地方去。後來調酈道元去魯陽郡代理太守，他向皇帝上奏，請求在魯陽建立學校，崇尚並獎勵學校教育。皇帝下詔說：「魯陽原來是南方邊遠地區，不立大學。現在可以允許，使魯陽像西漢文翁辦學那樣成為有文化教養的地區。」酈道元在魯陽郡的日子，老百姓佩服他的威名，不敢違法。

（圖）魏收（507年—572年），字伯起，小字佛助。鉅鹿下曲陽（今河北晉州）人。南北朝時期史學家、文學家，北魏驃騎大將軍魏子建之子。

看了這些記載，我們會覺得，酈道元分明是一個辦事雷厲風行、嚴明果敢並且視死如歸的好官，與酷吏應是風馬牛不相及。但是，許多正面材料都被《魏書》的作者「扣押」下了。他不好捏造史實，就把正面的材料捨去，實在不能捨去的，就含糊其辭，往壞里說。

那麼，《魏書》作者是何許人也？他為什麼要抹黑酈道元呢？難道他與酈道元有什麼過節？事實是，《魏書》作者魏收，文才出色，二十六歲時就奉命修撰國史，但他為人不怎麼樣，「好聲樂，善胡舞」，是個經常出入娛樂場所的浮浪之人。他曾多次與戲子們扮作獼猴與狗斗鬧，是皇上寵狎的弄臣。

魏收作為歷史學家，雖有才華，卻對歷史缺乏敬畏之心，「性褊，不能達命體道」。而且他很狂妄，自以為寫史很了不起，曾宣稱：「何物小子，敢共魏收作色，舉之則使上天，按之當使入地。」也就是說，他小子是閻羅王的判官，誰若在他面前不巴結著點，他就要整你和你祖宗十八代的「黑材料」，讓你蓋棺論定，千年萬年不得翻身。

從魏收的為人來看，他與酈道元的性格顯然是格格不入。所以後人大膽推測，大概是酈道元「素與魏收嫌怨，才名相軋故耶」。也就是說，兩人誰也不喜歡誰，誰也不買誰的帳，雖沒有明顯的被後人所知的過節，但心底里卻互相排斥。所以，魏收在寫史的時候，就沒好聲氣地硬是把他按入「酷吏傳」里。

這時，酈道元已死，酈氏家族也隨之衰微，已無人再會站出來要求公道；而那些酈道元曾經得罪過的權貴，正恨不得把他搞臭再踏上一隻腳呢。於是，大名鼎鼎的地理學家酈道元，嚴明果敢的朝廷重臣酈道元，被不負責任的史學家魏收誣為「酷吏」，為國殉難之後仍舊蒙受不白之冤。

如此「酷吏」酈道元，實在不能不讓人感慨系之。

原標題：大名鼎鼎的酈道元居然是「酷吏」？

*作者：耿付生，魚羊秘史特邀作者。中學教師，喜歡研讀文史，喜歡不平則鳴，在《同舟共進》《雜文月刊》《雜文報》發過幾篇雜文，在台灣《旺報》發有雜文時評60餘篇。《心靈的劇痛 歷史的暗角》一文入選《中國雜文年度佳作2015》一書。另在網易、共識網、博客中國等網站開有實名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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