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污杖母奸媳，一介文人被剮3600刀，愚民搶購碎肉治病

公元1919年，魯迅先生的短篇小說《葯》問世，該文通過描寫茶館老闆華老栓為兒子小栓購買「人血饅頭」一事，鞭笞了統治者對革命者的殘酷和血腥，諷刺了基層百姓的愚昧和麻木。往前推二百八十年，也就是崇禎十二年（1639年），大明帝國也有類似事情上演，一個文人被凌遲後，他的肉竟成為市民爭相購買的瘡癤良藥。這個被剮了3600刀才結束生命的倒霉蛋，就是鄭鄤。

凌遲，這種被稱作千刀萬剮的酷刑，早在秦漢時期就已出現；明代時，凌遲已發展至極致。劉瑾、袁崇煥受刑時，都像是一件藝術品，在劊子手出神入化的表演中，被剮了3000多刀；鄭鄤雖不似劉、袁大名鼎鼎，但他挨的刀卻不次於這二人。在大臣的攻擊下，在小人的誣陷下，本來就因內憂外患而焦頭爛額的崇禎皇帝擺出了最高統治者的威嚴，一聲令下，這位文壇新秀成了一堆碎肉。

鄭鄤生於萬曆二十二年（1594年），江蘇武進人，出身官宦世家，自幼酷愛讀書，文學功底深厚，十九歲中舉，二十九歲中進士，入翰林院為庶吉士，為文壇領袖黃道周和文震孟等人所器重。同父親鄭振先一樣，鄭鄤也是個嫉惡如仇之人，眼裡容不下沙子。天啟二年（1622年），面對魏忠賢專權擅權，鄭鄤毅然奮起，配合文震孟上疏疾呼，大膽批判閹黨，結果被趕出了朝廷，回鄉候補。

鄭鄤此舉，雖然重蹈家父的覆轍，但因此名聲鵲起，被魏忠賢視為鐵杆的東林黨人。後來，魏忠賢致使手下製作《點將錄》，鄭鄤列名天罡星，綽號「白面郎君」。在楊漣、左光斗等六君子遇害後，賦閑在家的鄭鄤作《黃芝歌》《六君子傳》，鞭笞閹黨暴行，發泄心中不滿，文章傳頌全國。天啟七年（1627年），楊漣之子請求鄭鄤為楊漣文集寫序，這下鄭鄤又惹了大麻煩，被削職為民。

崇禎皇帝即位後，果斷剷除魏忠賢一干閹黨，朝政復甦，鄭鄤接到詔書，被重新起用。鄭鄤尚未上任，父親病逝，鄭鄤守孝三年；接著，母親也去世，鄭鄤又在家待了三年。崇禎八年（1635年）十月，鄭鄤抵京。當時的鄭鄤，躊躇滿志，準備為「聖主龍飛」的崇禎皇帝效勞效力，為大明帝國的中興揮灑心血，但他沒想到，就在他步入京城的那一刻，一隻腳已經邁進了死神畫好的圈。

「君來誤矣」，這是鄭鄤剛到京城時收到的見面禮，好心的官員勸他，你不該回來啊！這是一種善意的警告，但胸懷壯志的鄭鄤沒當回事。沉寂了十多年，如今得到皇帝召喚，春風得意馬蹄疾，鄭鄤似乎有點忘乎所以。拜見首相溫體仁時，鄭鄤慷慨激昂，直言當今現狀是「有君無臣」，說皇帝是堯舜之君，但大臣們都是草包飯桶。這四個字，一下子捅了溫體仁那根高傲的肺管子，這是沒把我這個堂堂首輔放在人堆里啊？！這小子太不講政治，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溫體仁臉上掛不住了，拂袖而起，對鄭鄤說，看來朝政是你們的，我該退休了。不久，溫體仁便開始對鄭鄤下手了，其手下的幾個小人翻箱倒櫃，把鄭鄤的家史掀了個底朝天。最終，由溫體仁親自動筆，彈劾鄭鄤「杖母」「奸媳」，把鄭鄤抹黑成一個悖逆人倫、禽獸不如的惡魔。當時，溫體仁是崇禎皇帝最信賴的大臣，且官居首輔，他的話極有分量。崇禎皇帝大怒，一聲令下，鄭鄤被關進了大牢。鄭鄤十月十三日抵京，十一月十二日入刑部大獄，前後正好一個月。

在獄中，鄭鄤受盡酷刑，但拒不認罪。無中生有的事情，而且是天理不容的罪名，鄭鄤能往自己身上攬嗎？雖身陷囹圄，但鄭鄤意志堅定，咬牙作《痛瀝奇冤疏》，「疾痛呼天，一字一血，字忘溢格」。崇禎皇帝似有所悟，但顧及溫體仁的臉面，鄭鄤便在獄中長住了下來。崇禎十一年（1638年）七月，當著崇禎皇帝的面，黃道周與楊嗣昌發生了一次激烈爭論，這下鄭鄤之事又被提了起來。

黃道周欣賞鄭鄤，說自己的文章不如鄭鄤，這話被政敵楊嗣昌抓住了把柄。之前，黃道周已經得罪了崇禎皇帝，如今楊嗣昌火上澆油，斷章取義，誣告黃道周「謂不如鄭鄤」。明明說的是文章，經過楊嗣昌這麼一加工，變成人品了。崇禎皇帝大怒，他早就想趕走黃道周，一直沒有借口，不想鄭鄤派上了用場。要貶斥黃道周，必須先對其崇拜的鄭鄤下手，這是崇禎皇帝的思維邏輯。隨即，鄭鄤被提到了錦衣衛監獄，在三人成虎的強有力的證人證言下，鄭鄤有口難辯。

崇禎十二（1639年）年八月二十六日，鄭鄤的生命走到了盡頭。當日凌晨，「臠割之旨乃下」，崇禎皇帝下令將鄭鄤凌遲。《明季北略·磔鄭鄤》記載了鄭鄤的受刑過程，場面太血腥，不便詳說，「歸途所見，買生肉以為瘡癤葯料者，遍長安市。二十年前文章氣節，功名顯赫，竟與參術甘皮同奏膚功！」一個活生生的文人，經過一上午的臠割，在挨了3600刀後變成一堆碎肉，成為治療急性化膿炎症的藥劑。當時，人山人海，市民搶購，這難道不比魯迅先生筆下的「人血饅頭」更恐怖嗎？

鄭鄤活了四十六歲，在中國文人的非正常死亡史上，他大概是最慘的一個。在僥倖逃過魏忠賢魔爪後，鄭鄤若能專心讀書，甘受清貧，他不但會活得更長久，甚至有望成為明末文壇首領。然而，文人對權力的趨附性，讓不甘寂寞的鄭鄤踏上了送死之旅，他以為自己遇上了明主，結果呢？在奸臣當道、小人恣行的政治漩渦中，連皇帝本人都難以駕馭，更何況他這個微不足道的文人了。「君來誤矣」，別自投羅網了，可惜鄭鄤絲毫聽不進去，最終斷送了自家性命。（劉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