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戀愛高手遇到戀愛高手？

01

「秦羽，你愛我嗎？」

當我們幾個狐朋狗友圍著火鍋吃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孫淼冷不丁冒出這樣一句話，不僅僅是坐在她對面的秦羽呆愣愣地看著她，就連我都不敢把燙嘴的豆腐皮從嘴巴里吐出來，只好含著舌頭默不作聲。

火鍋店裡觥籌交錯，桌桌都在喝酒划拳，升起來的熱氣把每個人的臉都映得朦朦朧朧的，卻獨獨我們這最大的一桌，悄然無聲的像是死寂到了極點。

我好不容易把豆腐皮給咽了下去，抬起頭悄悄觀察孫淼和秦羽兩個人的神色，他們兩個鎮定自若，互相對視一笑，反倒是我們這幾個小嘍啰先被驚掉了下巴。

果然，大神就是大神，連對峙都顯得那麼雲淡風輕。

「孫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秦羽拿起紙巾擦嘴，語氣間都是像對小妹妹一樣的寵溺。

孫淼把她面前的玻璃杯拿起來，那裡面裝著杯還沒動過的椰汁，「我沒喝酒，所以我很清醒。」

我第一次看見秦羽的臉色變了，那是一種很古怪的變化，像是一種悲傷而難堪的情緒突破了心底最厚重的枷鎖終於洶湧而出，那不該是情場殺手秦羽該有的反應。

我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是過了很久，因為我發麻的舌頭也漸漸恢復了知覺，可是這火鍋桌上還是沒人說話，連服務員惴惴不安地過來加水都被我悄悄打發走了。

「孫淼···」秦羽終於說話了，「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

秦羽口中的這些年，是他給孫淼的唯一，是別的女孩從來沒有過的。

02

當大二的某個早上，我看見孫淼偷偷摸摸在桌子底下織圍巾，而最後那條長相極丑的灰色圍巾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秦羽的脖子上，我就知道火鍋店的這一幕遲早是要發生的。

即便這一幕，作為觀眾的我足足等了十年，足足等到了秦羽今晚宣布自己即將要結婚的消息。

我和孫淼剛進大學就是死黨，那時候除了我，秦羽是她唯一依靠信任的人。

秦羽幾乎是孫淼所有的例外。

孫淼會對他笑對他哭，會對他撒嬌，會把晚課逃了和他一起出去吃夜宵，會時常把秦羽掛在嘴邊。

那不該是女神孫淼該有的表現，可是卻偏偏全部展露出來了。

後來聽孫淼提起，才知道她和秦羽之間息息相關的那些年。

雙方父母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死黨，孫淼和秦羽更加不會例外，他們從娘胎里就認識，從學前班到提著行李讀大學，除了上廁所，幾乎就天天都呆在一起。

秦羽於她，像是人生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關於秦羽的傳言很多，比如他的爸爸是某個局的局長，比如他家裡有輛特別拉風的跑車，比如他成績好得讓上公共課的老師都聽說過他的名字。

那是偶像劇里才會有的男主角人設，美好得幾乎看過愛情小說的女孩都對秦羽有著奇怪而夢幻的遐想。

但是在孫淼的口中，秦羽卻完完全全顛覆了我的三觀。

「秦羽最喜歡吃臭豆腐，最害怕的是林蔭道上看不見的蜘蛛網，而且他還特老土，特別喜歡在半夜聽郭德綱的相聲···」孫淼對我說這話的時候，秦羽就坐在她邊上幫她剝小龍蝦，彈鋼琴的手指上滿是紅油，嘴邊都是不在意的笑容。

「你們兩個是一對兒吧？」我承認那時候的我還正值青春年少，不懂男神女神的腦迴路，傻獃獃地問出這句話。

「不是。」秦羽搶先發了話，「我女朋友是文學院的，她今天晚上有課，所以沒來。」

「當然了！文學院那麼多漂亮姑娘，秦羽剛進去就把院花學姐給泡到了！」身邊有朋友插嘴道。

我看著孫淼，她漫不經心地聳了聳肩，道：「我們秦小哥在別人眼裡魅力無敵，沒辦法。」

「可惜入不了孫女神的法眼。」秦羽笑嘻嘻道，「畢竟我比不上魔術社社長，長得高還能變玫瑰花。」

那是我第一次和孫淼他們聚餐，也是第一次知道，在別人眼裡「如膠似漆」的孫淼和秦羽，在學校里早已是鼎鼎大名的情場高手。

03

有時候我並不懂秦羽和孫淼的關係，親密到畸形。

沒有和各自的對象約會的時候，他們幾乎每分每秒都黏在一起，像是分不開的連體嬰兒，即便是真正的親兄妹，都不可能做到這樣的關係密切，更何況他們僅僅只不過世交家庭里的好朋友。

他們不停地在換男女朋友，無論是秦羽還是孫淼，隔一段時間，聚會帶出來的人就不一樣，但是他們卻始終親密無間，感情深厚到似乎以後成家立業都會如此堅定。

我一直不了解秦羽，但是作為孫淼的最好朋友，我卻知道她最大的秘密。

咳嗽忍忍就過去了，但唯獨愛情，它是所有人都掩藏不了的東西，即便是自詡演技高超的孫淼。

某天上英語公共課的時候，孫淼偷偷摸摸拿出個小袋子，我往裡湊著看，竟然是兩團毛線。

「給『彭于晏』打的？」我問道。

「彭于晏」是孫淼的新男友，長得和正版彭于晏幾乎一模一樣，惹得我們班上的姑娘羨慕孫淼好一陣子。

「啊？」孫淼顯得很茫然，好像完全沒有料到我會說出這個人的名字，「不是啊，這麼丑當然是給秦羽了。」

幾乎沒有停頓的，孫淼立刻低下頭去一針一針數著，每一針打的都異常艱難和緩慢。

我聽孫淼說過，她最討厭做手工類的東西，因為每次都做不好。

後來聖誕節大家一起出來玩，秦羽穿的風度翩翩，可偏偏脖子上戴了條特別丑的圍巾。

眾人都在笑他，連他的女伴都有點看不下去，伸手扯著要幫他圍巾解下來。

那是秦羽第一次對他帶出來的女伴發脾氣，眼神凶的像是要決一死戰一般。

在場的人都默不作聲，連我都有些害怕，唯獨孫淼輕飄飄地站起來，「玩起來兄弟們！擲骰子嗎？」

只有我和孫淼知道，那條圍巾是孫淼織了好幾個月才勉勉強強織完的。

我隱約覺得自己像是窺探到了有關孫淼的秘密，而這種隱隱約約的感覺，直到我們大學畢業，都沒有徹底消失。

04

大學畢業之後，我們這群人零零碎碎地分隔在各地，但孫淼和秦羽卻始終沒有分開過。

按照孫淼的說法，他們整整二十二年，都被牢牢拴在一起，好像沒有一個人能將他們分開。

他們的感情也始終沒有空窗期，交往著各種各樣類型不同的對象，即便是走出了學校大門，他們依舊是人群中最閃亮的那兩個人。

我始終跟在他們身邊，硬生生地感覺出了高手過招的感覺。

他們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競爭，好像非要向對方炫耀，自己無論怎麼樣，都能活的特別好特別好。

直到今晚，秦羽召集了我們這一幫還在上海的人一起吃飯，然後公布他下個月就要結婚的消息，我才驀然發覺，孫淼和秦羽已經整整互相折磨互相陪伴了二十八年，而今晚就是真真正正要結束的時候。

05

在氤氳的霧氣和濃烈的火鍋味中，孫淼終於開了口，「其實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先開口···」

我從來沒有見過孫淼那副模樣，像是一個茫然的小孩，那不是驕傲的孫淼會出現的神情。

「我很怕先開口，因為你身邊總是不缺人，我連個空都插不進去。」孫淼小聲說道，「我怕我說了，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就完了，要是連朋友都做不成，活著好像都沒什麼意思了···」

「孫淼！」秦羽近乎粗暴地打斷她，「你不該說下去了。」

那是我認識孫淼的十年間，第一次看她一個人回家，身邊沒有一個男伴。

她一個人坐上公交車，臉上的神情像是再也不會下車了一般。

秦羽站在我邊上，道：「明天去看看孫淼，估計她不想見到我。」

他轉身走去停車場，走了兩步卻又回過頭，朝著我笑道，「其實今天我很高興，我以為，在排隊的只有我一個···」

06

我和孫淼再也沒有聯繫過秦羽。

直到很久之後，我陪孫淼在家看一部電影，是法國的《兩小無猜》，她哭的泣不成聲，像是一個破碎的洋娃娃。

我彷彿明白了孫淼和秦羽之間的感情。

他們都太厲害，也都太自負。不願意承認彼此相愛，卻又不願意放開對方，他們一直在等，等對方先開口，等對方先承認，等對方先低頭。

我想，王者孫淼和王者秦羽這場戰役之中，他們都兩敗俱傷。

感情這東西，也許等一等，就徹底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