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秘郪江漢墓壁畫《女侍》：行色匆匆去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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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者蘇

【作者簡介】單巧紅，筆名者蘇。崇尚率性而為，今生願做一株無賴的苦瓜藤，肆意地生長，妄為地開花，管它風雨雷電，攀緣到頂就是春風暖陽。

【原創作品，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找了度娘，查了字典，可是終究沒有搞清楚「女侍」與「侍女」有什麼區別，都是伺候人的女人，或許她們原本就沒有區別吧。平時喜歡讀古籍，讀那些小姐丫鬟風流公子的愛情故事；也喜歡看古裝劇，喜歡裡面人物的髮型服飾與精彩的人物對白。更多的則是關注主人公的命運，為她們歡喜，替他們憂愁，卻並不曾將過多的目光聚集在那些丫鬟婢女的身上，或許角色本身就註定了她們低賤的服務本色吧，就像奼紫嫣紅的花朵腳下土壤中的那一條條蚯蚓，整天在泥土裡鑽來鑽去，忙忙碌碌，卻並不曾引人注目。

然而，在郪江漢墓後室左壁的上層，有一女侍壁畫，高19厘米，寬23厘米。淺浮雕物像後，細部用線條和色彩勾繪、平塗，人像站立，左手提攝長袍，腰系帶，領部鑲紅邊，袖口、下擺以及服飾細部褶皺均用濃重靛青色線條勾繪表達。此幅畫像表達相當細緻、準確，線條流暢，色彩鮮艷，搭配協調，人物形象栩栩如生。是浮雕與彩繪技藝的完美結合，堪稱精品。

我國自古以來，人們都似乎約定俗成，喜歡在離開人世之後，帶上自己生前的喜愛之物，或是一把佩刀，或是幾件首飾，或是年輕時的定情之物，或是生命中比較重要的東西。帝王將相自不必說，妃嬪侍妾、車馬珍奇等等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殉葬品。也有帶不走的，就製造模型，或者雕刻成壁畫，讓其在另一個世界陪伴自己左右，留戀、不舍、恐懼、孤獨之情令人潸然淚下。那麼，這郪江漢墓後室中的這一女侍又是何方神聖，竟然讓墓室主人如此不舍，把她雕刻繪製於自己的安息之所，置她於身側，讓她來陪伴自己度過這千年萬年的時光呢？

首先我們來看壁畫中女侍的髮型。因為年代久遠，畫面有點模糊，但是根據大體形狀推測，此女梳著當時甚為流行的墮馬髻：髮際線中分，長發後攏，墊高，卻並不高聳，在腦後脖頸處，梳挽成一鬆鬆下垂的髮髻。據《國憲家猷》記載：「漢明帝令宮人梳百花分霄髻。」而百花分霄髻髮式，也是處女的標誌。由此看來，此女已非處女。

《禮記》記載，古代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盤起長發，插上簪子，表示成年，可與之婚嫁。而此女並未插簪，頭上也未見任何髮飾，可見她正處於妙齡花季。

據傳，自秦始皇以來，宮廷侍女梳雙丫髻或雙掛髻，穿背子與衫，歷代延繼襲用，一直至清代。而此女並未梳此髮型，可見身份與一般宮廷侍女、侍婢丫環有所不同。

其次，我們來看此女的服裝。她身著窄袖緊身的繞襟深衣，交領，鑲著精緻的紅邊，綢帶束腰，長袍曳地，猶如一朵盛開的喇叭花。為了幹活方便，她的衣著原本應該是短襦下裙，長不可曳地，且簡單樸素，但事實並非如此。可見，她不是一般的女侍。

最後我們再看此女的動作。她左手提攝長袍，右臂前伸，整個身子前傾。雖看不到五官神態，但可猜到，她行色匆匆。那麼，她是忙著要去幹什麼活呢，是滿腔熱忱的要去牽什麼人的手呢，還是要躲避什麼人而倉皇逃竄？能工巧匠怎麼會留下她這一動作瞬間？而且是千年萬年？難道是墓室主人的叮囑？難道她這一動作，在墓室主人的心中深深地烙下了美麗動人的或者是凄愴傷悲的情愫？

綜上所述，這個並非處女的妙齡女子，這個雖然有著婢女身份卻衣著精美的女子，到底有著怎樣的神秘故事呢？我們且穿越到那個時代——

日頭墮到鳥巢里，

黃昏還沒溶盡歸鴉的翅膀，

陌生的道路無歸宿的薄暮，

把這群人度到這座古鎮上。

傳說中的郪江古鎮，一棵張開綠冠的大榕樹下，橫七豎八地躺滿了難民，他們衣不蔽體，蓬頭垢面，幾乎無法辨別性別。只有一個孩子與眾不同。她雖然也是破衣爛衫，但是臉蛋乾乾淨淨，兩隻小辮兒也是烏黑滑溜。她皮膚白皙，缺少血色，黑葡萄似的眼睛恐懼地打探著這個陌生的地方，看著來來往往陌生的人群。突然，她似乎發現了什麼，左手撐起身體，右臂前伸，以迅雷不急掩耳的速度撲了過去，沒有尖叫，沒有呻吟，她趴在一塊尖棱利角的大石頭上，暈了過去。

她叫無言子，天生的啞童，她用自己柔弱的身體墊在了一位貴婦人的身下，救了那個菩薩心腸的女人。她是這個古鎮上最好的女人，是個王妃。雖然無言子不會說話，但是王妃留下了她，讓她做自己的貼身丫鬟。無言子知道，自己遇到好人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如一片落葉一般到處漂泊了。

此情此景，唯有元代喬吉的曲才能表達：

鶯鶯燕燕春春，

花花柳柳真真。

事事風風韻韻，

嬌嬌嫩嫩，

停停當當人人。

娉娉婷婷十三餘，豆蔻枝頭二月初。一眨眼，無言子在王妃的庇護下長大了，出落得如花似玉。用李煜的詩來比喻，就是：「雲一緺，玉一梭，淡淡衫兒薄薄羅。輕顰雙黛螺。」好一個清純漂亮的女子！無言子不僅漂亮，人也能幹。也許真如人們所說：當上帝關上你的一扇門的時候，他一定為你打開了一扇窗。無言子做得一手好女紅，而且家裡前前後后里里外外的所有活計，她無所不能。如今，王妃一刻也離不得她——

「無言子，快來幫我綉鴛鴦的眼睛！」

「無言子，快來幫我換杯熱茶！」

「無言子，快來幫我揉揉肚子！」

……

每當王妃喊她，無言子便左手提攝長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到王妃的身旁。

與王妃形影不離，那就意味著與王爺幾乎朝夕相處。晚上鋪床，準備夫妻用品。夫妻同眠行事，無言子立於床前塌下侍候。早上起床，她倒馬桶，整理床鋪，給兩人穿衣洗漱。久而久之，難免不與王爺有肌膚的碰撞，每每王爺向她投來那一瞥，無言子都會渾身一顫，那種麻酥酥的感覺喚醒了她懵懵懂懂的春情。

故事講述到這裡，我想再說說墓室後室左壁的其它壁畫。在墓室後室的左壁一共有五幅壁畫，「應龍」在下層，而上層的四幅壁畫，按照從左到右的順序依次是：「談情」、「相邀」、「合氣」、「女侍」。

「談情」中的女主人公，居右，側身相對男者坐於幾後，高鬢，臉塗朱，長袍，黑領紅邊，著紅鞋，雙手上舉捧物於胸前。從畫中女子的衣著打扮、動作神情可窺一斑，她不是男者的妻子，妻子不需要如此恭敬謙卑的動作。男子也不需要與妻子談情說愛，只需相敬如賓即可。所以，她的身份無疑於侍女。

「相邀」中的女主人公，身前傾，右手上揚掩面，右腿前伸成弓步，左腿向後蹬直，似欲掙脫男者的手。假如這個女子是男者的妻子，那麼，就不會存在羞澀掩面、意欲掙脫的現象。妻子順從丈夫，是女子之德。因此，努力掙脫者，絕非妻子。

「合氣」中的女子，居前，臉塗朱，豐胸，上身前傾，半蹲，與男者呈交合狀。古代夫妻房事，一般來說是在自家床上，動作也會規規矩矩。而壁畫中的場地似乎並不在床幃。

緊跟其後的第四幅便是「女侍」。

我們且把這四幅壁畫聯繫在一起，做個大膽的猜想吧！

在古代，貼身丫鬟的命運無外乎有三種：一、終身不嫁，一輩子伺候主人；二、被指嫁給同一主家的奴僕，生生世世為奴；三、成為通房丫頭或侍妾，有夫妻之實，無夫妻之名。壁畫中的女侍究竟是哪一種呢？

唐代李煜有一首詞《長相思》，最能說明侍女的無奈：

秋風多，

雨相和，

簾外芭蕉三兩窠。

夜長人奈何！

王妃身懷六甲，王爺寡居寂寞，無言子既要伺候王妃，又要侍奉王爺，每天輾轉忙碌於這夫妻二人之間。應該說，若無言子與王爺真有什麼的話，這應該是最佳機會。王爺借故讓無言子陪自己喝酒解悶，席間有意無意地說一些情愛葷段子，聽得情竇初開的女子一顆心兒砰砰亂跳。當慾火難耐的王爺想要付諸行動時，無言子羞愧難當，以手遮面，掙脫王爺的拉扯，意欲逃離。可是作為丫鬟，是不能違拗主人的意願的，一邊是庇護自己長大的王妃，一邊是朝夕相處的王爺，一個不能背叛，一個不能不順從，無言子處於兩難境地。最後，還是男人的強硬佔了上風，王爺不擇場所，與啞女就地苟合。

之後的無言子整好衣裙，左手提攝長袍，面紅耳赤，匆匆而逃。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綉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我們且借曹雪芹的這幾句詩吧，啞女無言子的命運也就如此。可能是東窗事發吧，苟且之事被王妃發現，一怒之下趕走了無言子。苦不堪言的無言子，不能辯解的無言子，只能一步一步走出古鎮，來到江邊，她悲痛欲絕，側臉顧盼，她侍奉了幾年的王妃沒來找她，口口聲聲說愛她誇她的王爺也不見蹤影，沒有任何人來挽留她。無助的女子，纖纖左手，提攝曳地長袍，登上岩石，右臂前伸，或許她渴望有一隻溫熱的手來握住她吧，或許她想要牽住母親的手吧，無望中，她縱身一躍，若一朵落花墜入江流……

幾十年後，垂垂老矣的王爺想起當年的無言子，滿心的愛戀與深重的負罪感交織在一起，他生前便召集能工巧匠，築好了墓室，把最心愛的又最為愧對的無言子，雕刻在了自己的安息之所，置於身側，希望去了那個世界，再彌補無言子以更深情的愛戀。

郪江漢墓壁畫《女侍》：位於墓室後室左壁上層，高19、寬23厘米。淺浮雕物像輪廓後，細部用線條和色彩勾繪、平塗，人像站立，左手提攝長袍，腰系帶，領部鑲紅邊，袖口、下擺以及服飾細部褶皺均用濃重靛青色線條勾繪表達。此幅畫像表達相當細緻、準確，線條流暢，人物給適當，色彩鮮艷，搭配協調，形象栩栩如生。是浮雕與彩繪技藝的完美結合，堪稱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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