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阿爾法GO橫掃60人類棋手：「雪崩」無法逆轉

自阿爾法GO戰勝李世過去半年多後，12月底一個ID為Master的賬號在圍棋界再次引起轟動。中日韓三國圍棋高手均敗在其手下，聶衛平、柯潔、井山裕太、朴廷桓等大家耳熟能詳的國手並未挽救局勢，在取得六十勝之後Master終於坦承自己就是新版的阿爾法GO。

Master坦承自己就是新版的阿爾法GO

如果說阿爾法GO戰勝李世宣告了「雪崩」時刻的到來，那麼Master的60勝就強調了「雪崩」的進程一旦開啟便勢不可擋，無法逆轉。

阿爾法GO等戰勝人類是必然的

雪崩本意指積雪堆積過多，因氣流變化、風暴吹動、音波振動等擾動而滑落的現象，引申為微小擾動帶來的巨大變化，比如電子學裡的雪崩效應。

阿爾法GO等計算機棋手戰勝人類是必然的。這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上一次阿爾法GO4:1大勝李世已經讓大家見識到了計算機的巨大潛能，然而這又是意料之外的事，因為李世畢竟還是找到了破綻，那唯一的勝局讓人們看到了一絲希望。人們都幻想著計算機要徹底戰勝人類還需要一段時間，畢竟國際象棋的人機對戰歷史就長達十餘年。

柯潔的微博

其實今天我們仍不能肯定地說阿爾法GO已經完全可以戰勝人類，谷歌官方對這一次網上對戰的措辭也僅僅是非正式的測試，但這一時間表無疑大大縮短了。之前頗為自信的柯潔也感嘆：「人類數千年的實戰演練進化，計算機卻告訴我們人類全是錯的。我覺得，甚至沒有一個人沾到圍棋真理的邊。」

人們還是儘快接受這一事實為好，因為歷史上無數次的科技變革都顯示出自己頑強的生命力，一旦發生，就像滾雪球一樣越來越大，如同雪崩一般不可逆轉。十天還是十年對於個人來說可能有些微差別，但是對於人類文明而言都不過是短短的一瞬。

從科學實驗的角度而言，這不過是六十次重複實驗，雖然在今天邏輯實證主義早已是明日黃花，但這每一次重複都是對谷歌設計理念的一次確證，不斷強化著人們的認知。至於阿爾法GO戰勝李世和這一次六十連勝哪個更重要，判決性實驗還是帶有預言性質的重複性實驗對理論更重要，這是科學哲學中經常討論的一個問題。持不同觀點的雙方各執一詞並無定論，好比問dota玩家，拿下「第一滴血」和「雙殺」之後的「大殺特殺」哪個更爽，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答案一樣。

阿爾法GO將促進人機交流與合作

阿爾法GO對陣李世石。

雪崩也是圍棋的一種定式，因為花樣繁多宛如雪崩一般而得名。

可以預見的是，圍棋將成為最早實現人機合作的領域之一。和國際象棋不同，由於目前圍棋無法窮舉，計算機本身並沒有終結圍棋的所有下法，它的優勢僅僅在於人類一千多年積累的圍棋經驗被計算機迅速刷新。以往的定式是過去人類圍棋史有限經驗的總結，人類對計算機的下法不適應不熟悉也是必然的。

這就好比一個亞里士多德時期的科學家，對世界只有基本的常識認識，因為經驗極為有限，會想當然地認為力是物體運動的原因。然而自伽利略以降，大家開始逐漸認識到慣性的本質，等到牛頓第一定律出現，人們才徹底明白力和運動的關係。

圍棋的定式，也是這樣一種「慣性」。其實，圍棋自身就一直在變化，本因坊秀策時期與吳清源時期不同，吳清源時期和聶衛平時期又不太一樣，只是歷史上的這種變化是緩慢的，技術突然使這個過程加速了而已。這個「雪崩」的過程，我們可以稱之為科技革命，也可以套用生物學概念稱之為突變，或套用物理學概念稱之為技術奇點。

人類的矛盾在於，一方面他們堅信自己的大腦和智慧，警惕著自己身心的異化，另一方面他們又不斷研發科技改造自己，渴望更高更快更強。這兩種價值觀一直在衝突，使得每一次技術從產生到被接受都有不同的周期。庫恩的「範式」理論在這依舊解釋得通，如果一個技術是相對漸變的，和人類「天然」的感知是相融洽的，這個技術可以認為是常規的，是積累式的，相反如果一個技術和人類「天然」的常識違背，它就是突變的，是革命的。

過去定式的發展都是積累式的，就算有革命，也是以人類參與為同一標準的。今天定式的發展變成了革命式的，至少是有計算機參與加速的。定式比較的標準本身就發生了一次突變，更不用提定式本身了。

棋手們並非沒有看到這一點，聶衛平表示：「圍棋遠不像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還有巨大的空間等著我們人類去挖掘，阿法狗也好，Master也罷，都是『圍棋上帝』派來給人類引路的。」古力說：「人類與人工智慧共同探索圍棋世界的大幕即將拉開，新一次的圍棋革命正在進行著。」柯潔更直接一些：「從現在開始，我們棋手將會結合計算機，邁進全新的領域達到全新的境界。」就好像明末清初，傳教士的到來使得中國的天文曆法更為精確，成為科學東漸的先河。

計算機帶給人新的布局和下法，人們再賦予這些新的定式以新的文化與內涵。無論阿爾法GO打算繼續進軍遊戲領域還是從事醫療領域，某種程度上，這種互動將是未來人機合作的一種預演。

科幻局限了人們對AI的認知

在美國科幻小說家尼爾斯蒂芬森的同名賽博朋克小說中，「雪崩」是一種能夠造成系統崩潰和頭腦失靈從而摧毀虛擬現實的電腦病毒。

阿爾法GO之後必然會有一大批類似的AI出現，並帶動相關研究和產業的發展。如果阿爾法本身就是一場革命的話，這個希臘字母打頭的AI熱潮必將填滿整個字母表，直到下一次革命來臨才歸於沉寂。但網路上總是在流傳著一類玩笑，阿爾法GO對戰李世的時候，他們說計算機是不是故意輸一局的啊；Master說自己是黃博士的時候，他們說真的是黃博士嗎；六十勝了，他們說AI要統治人類了。玩笑開第一次或許好笑，每次都開一樣的玩笑則未免讓人尷尬了。這未嘗不是科幻中的定式，從阿西莫夫三定律到反三定律，科幻作品中對AI（人工智慧）的想像無非兩種，一種是AI與人類產生某種共情，要麼與人類和諧共處共同進步，要麼AI毀滅人類；另一種則是AI變成神級文明完全不在乎人類，就好像人類不會把蟲子當做智慧生物一樣。

科學本身也是一樣，今天阿爾法GO使用的蒙特卡洛演算法來自馮諾依曼，而自馮諾依曼在《人腦與電腦》中把電腦與人腦的神經元對比以來，人工智慧依舊在這個範式的不同方向中發展了半個多世紀。這也未嘗不是科學的定式，在本文的語境中和範式差別並不大。

走得更極端的費耶阿本德早就指出，科學本身就扼殺了想像力，認為世界應該按照某種科學的方式運作，其實根本不存在什麼科學方法。通常我們說科學是反常識反經驗的，但其實科學和常識存在的一個通病就是追求規律性，這是人腦偷懶的必然。科學打破了經驗世界的定式，科學本身追求一勞永逸的終極真理的宏大敘事未嘗不是一種偷懶。哪怕回到具體的科學題目不顧及比較空泛的討論，我們也應該清醒地看到馮諾依曼時代之後的人工智慧領域正如愛因斯坦時代之後的物理學一樣，進入了某種常規的定式階段。但另一方面，定式和革命都是相對的，同一事物在不同層次會呈現不同價值取向。

唯一不變的是變化，這或許是阿爾法GO在形而上的文化層面和形而下的技術層面給我們的最大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