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丹後人眼中的契丹窪可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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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陳二虎

（寶山遼墓壁畫）

【作者簡介】陳二虎，筆名紅葉，蒙古族中的契丹人。翁牛特旗作家協會副秘書長。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原題《契丹窪可汗》

這是一座內涵豐厚且被人遺忘的山巒，沉默在茫茫草原之上，熟睡著，熟睡著……

置身於山腳下，那並不巍峨的山透出一種靈秀，一種敬慕。雪後的山巒，披上一襲銀裝，還不曾有人踏入，我真地不忍驚動這先祖的山巒，彷彿包裹著一個部族的全部秘密。

揚起頭，仔細地打量著，總也找不到進山的路，偶爾有麻雀飛過，在山巒的上空，划出一條漂亮的弧線。

（寶山遼墓壁畫）

這山，曾是契丹遙輦八部之楮特部的象徵，據說山上時有雲氣升起，族人們奉為汗山，又習稱之為豐山。每年五月，楮特部都要在豐山前廣闊的草原上舉行一年一度的盛會，類似於現在的蒙古人的那達慕。楮特部酋長帶領族人祭天祭祖，祈禱蒼天賜福，雨水充沛，草場豐美，然後舉行射柳，賽馬等活動。

（羅裙）

也是一個雪日，楮特部貴族解里的妻子就要臨盆，解里冒雪走出帳外取柴，見一隻大狼，吊眼圓睜，肥壯似虎，正蹲在帳外對著帳門，解里大吃一驚，馬上回身想進帳取刀，不想那大狼比他行動迅速，一躍便搶入帳中。這讓解里更是吃驚，怕它傷害了臨盆的妻子，便急馳跟進，伸手想拽住狼的尾巴，但見那狼又是敏捷一躍，似是撲向躺在氈上待產的妻子。他暗說不好，卻一瞬不見了那隻大狼，他正在不解之時，但見紅光炫目，傳來嬰兒的啼哭聲，他的妻子生產了，生下一個男孩。哭聲伴著紅光，驚動了相鄰的氈房，大家紛紛走出來，不知發生了什麼，隨後知道解里的妻子生下一個男孩，那紅光出自解里氈帳中，人們驚訝不已。

解里為自己這個兒子起名窪，小字屈列。

（雲鳳紋鎏金鏨花銀靴）

窪剛滿月便能滿帳爬行，七八個月就能自如行走，五六歲的時候，比七八歲的孩子還要健壯。每與族中群兒戲耍，便騎在自家一匹禿尾巴灰馬之上，像酋長一般，指揮這些兒童，排軍布陣，對壘攻殺，各有節制，號令嚴明，整個部落的兒童都懼怕他又佩服他，甘願聽從他的指揮，不敢不尊其約束，當他掏出牛角號放在口中一吹，那些兒童都齊聚他家帳前，大人們戲稱窪為孩兒俟斤。俟斤，是突厥語，是酋長之意，孩兒俟斤，就是孩子們的酋長，後來契丹人的諸部族之長稱之為夷離堇，就是由俟斤演變而來。

窪十二三歲的時候，相鄰的酋長應邀來楮特部參加射柳，那酋長的女兒十一二歲，生來一個美人胚子，兩個兒童相互喜歡，兩小無猜，形影不離，窪騎馬帶著她遠離了熱鬧的所在，來到柏坡山，認真地說：將來我就是白音汗，統領部族，封你為可敦。

（手套）

白音汗就是最富有的王爺之意。可敦是突厥可汗妻子的稱呼，含有皇后之意。

時值今天，千年前的柏坡山，人們還是以白音汗山稱之。

窪長到十五六歲的時候，就身強體壯如成人，膂力絕人，武藝超群，弓馬精湛，有異於賞人，行俠仗義，專愛管不平之事，更是喜歡迎征伐射獵，部落每有行動，他都主動請纓，而且多有斬獲，並且生性慷慨，具備大丈夫一擲千金的豪爽，每次狩獵回來，都把獵物大部分送給族中貧困的人家。

（鑲玉銀胸帶）

部落中的薩滿，善辨風雲氣色，能知天地窮通，望著窪自言自語：此兒大異常人，是未發跡的英雄……

說到這立馬止住，神色嚴肅。部人再問，他道：此乃天機，不可走漏！

且說契丹八部自大唐開疆以來，一直依附於李唐王朝，唐建羈縻州，安撫契丹諸部。共為契丹部族建府一，州十七個。其中屬於營州都督府的契丹州有九個，分別是玄州，威州，昌州，師州，帶州，歸化州歸化郡，沃州，信州，青山州。屬松漠都督府的有八個，是為峭落州，無逢州，羽陵州，日連州，徒何州，萬丹州，匹黎州，赤山州。任命契丹大酋長窟哥的孫子李盡忠為武衛大將軍，松漠都督。

（八曲人物紋金杯）

當時，營州都督趙文翙驕橫，常侵侮所屬契丹各部。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也就是公元696年5月，李盡忠聯合妹夫右玉鈴衛將軍，歸誠州刺史，別部酋長孫萬榮共同舉兵反唐，殺了趙文翙，據有營州。李盡忠自號無上可汗，以萬榮為輔，縱兵四掠，所向披靡，旬日內契丹諸州紛紛響應，擁眾數萬。

武則天吃驚不小，詔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大將軍張玄通，右武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將率兵鎮壓契丹。以梁王，也就武則天的侄子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改李盡忠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諸將與孫萬榮戰於西硤石黃獐谷，唐師敗績，孫萬榮生擒麻仁節等將。

（白瓷碗，葵口白瓷碗）

九月，武則天又以右武衛大將軍武攸宜為清邊諸道大總管，會諸軍合圍契丹，募天下有勇者，悉發以破契丹。孫萬榮銜枚夜襲檀州，清邊道總管張九節募死士數百上城拒敵，孫萬榮見不能取勝，率兵馬返回。隨後，李盡忠病死，唐朝勾結突厥默啜可汗偷襲李盡忠部。孫萬榮收集殘部，軍威復振，遣勇將駱務整，何阿小等人攻入冀州，殺其刺史陸寶積，隨後又攻陷瀛州屬縣。

武則天聞李盡忠死，更詔夏宮尚書王孝傑，羽林衛將軍蘇宏暉統兵十八萬以討之，在東硤石與契丹會戰，孫萬榮大勝，陣斬王孝傑，乘勝攻下幽州，並揮軍南下。唐神兵道總管楊玄基勾結與契丹同源的庫莫奚兵馬自後襲擊了契丹，孫萬榮大敗，勇將何阿小被擒，大將李楷固，駱務整投降，反過來帶兵鎮壓契丹，孫萬榮帶殘部突圍，僅有少數輕騎相隨。

（白釉罐）

孫萬榮連日擊戰，十分勞累，便下馬倚在一棵樹下稍微休息之時，其家奴刺殺了孫萬榮。

唐右金吾大將軍河內王武懿宗率兵馬進剿契丹本部，窪所在的楮特部酋長聞唐軍大至，驚荒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窪十六七歲，對酋長說：唐軍兵盛，不可力敵，要用奇兵！

眾皆懼怕，計無所出，窪主動請纓，並讓酋長率全族人馬退入豐山一帶，草叢中多張旗幟，然後高喝一聲，誰隨我去退敵，酋長手下將士無人敢應，到是昔日的十餘佩服窪的少年，願隨前往。

（褐釉提梁雞冠壺）

窪帶著十餘少年，緩緩策馬迎著唐軍而來，但見對面塵土飛揚，旌旗招展，唐軍先鋒兵馬殺到，他們也看到窪他們。領頭的將領覺得有些蹊蹺，對面十餘騎，還都是沒裹甲的少年，怕中誘兵之計，勒住馬，止住隊伍觀望，暗暗心思，他們要幹什麼？

窪已經猜透了唐將的困惑，令十餘騎散開，恰成一扇面，橫住唐軍前進路線。窪似乎沒有看到唐軍似的，從懷中取出一個牛角號，吹了起來，那旋律一波又一波地傳了過來，讓唐將滿腦子問號？不知這少年出於什麼目的？但他認為，契丹人已經早有準備，不可大意。那號聲由悠揚而激昂，片刻，吹號的少年，號還在嘴上，依舊吹出音符，而手中卻多了一副弓箭，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弓弦響處，早有一騎落馬，就那麼一楞神的工夫，窪左右馳射，又有兩騎墜下馬去。與此同時，那十餘騎嘴裡發出幾近狼長嗥的聲音，讓唐兵膽顫心驚。隨之，他們如同狂風席捲而來，似撲食的雄鷹，剎那沖入唐軍陣中，每人手中一把雪亮的彎刀，手起刀落，如砍瓜斬豆一般，片刻間殺傷數十人，又一陣風似地疾馳出陣，緩緩後退。唐將見他們神情自如，愈加迷惑，陣角亂了，前擁的，後退的，不敢追擊，等待大隊人馬。

（白釉蓮瓣紋帶溫碗注壺）

窪邊退邊想，敵人前鋒不知虛實，僥倖嚇住，一會大隊人馬到來，怎生拒敵？恰在這時，部落中一個羊倌急匆匆地趕著一群羊過來，窪立馬有了計策，便讓羊倌不要驚慌，保持冷靜，一會有唐軍趕來，有可能會問他，你就如何告知。

果然，不一會唐兵追了上來，看到羊倌趕著一群羊悠閑地走著，為首的唐將問契丹兵馬在哪裡？

羊倌說：包莫圖，賽沁他拉。

（浮雕樂舞紋鎏金帶飾）

唐將不懂什麼意思，問隨軍的契丹人。他解釋說，這是番語，包莫圖是有十萬的意思，賽沁他拉，是旗幟飄揚在草甸子里。整句話的意思應該是說契丹大約有十萬兵馬在草甸子里等待，旗幟鮮明。

唐將聽了，大吃一驚：方才十餘少年便所向無敵，如果埋伏了十萬兵馬，俺這萬餘人有去無回呀！

唐將遂止住軍馬，派一彪人馬先去看個虛實，那些人早就心驚膽戰，遠遠望見旗幟無數，匆匆打馬而回，報告唐將，實有埋伏。於是，唐將下令退兵。

（高翅鎏金鏨花銀冠）

窪看到唐軍揚起塵沙而去，引十餘得勝少年，回來見酋長。自此，窪揚名契丹，被奉為英雄。

李盡忠反唐失敗，契丹不能自立，大部分依附突厥。開元二年，也就是公元714年，李盡忠從弟酋長李失活以突厥默啜可汗政衰，又率部歸唐。唐玄宗賜以丹書鐵券，詔復置松漠都督府，以李失活為都督，封松漠郡王。以東平王外孫楊元嗣女兒封為永樂公主，嫁給李失活為妻。李失活去世，由其弟中朗將娑固襲封。

（香囊首飾）

但此時在契丹八部內部，因李盡忠反唐失敗，他所出的大賀氏貴族在契丹人心目中威信大大降低了，諸部酋長各懷心事，貌和而神離。實權落入另一氏族首領可突於手中。可突於殺了婆固，又奉婆固從父弟郁於為君，郁於死，其弟吐於嗣位，因與可突於不和，攜公主奔唐。可突於又奉李盡忠的弟弟邵固為松模都督。隨後，又殺掉邵固。

可突於早聞窪之名，便擁立眾望所歸的窪為松灌都督，是為窪可汗，從此結束了契丹大賀氏聯盟的統治，開始了新篇章，進入了遙輦八部聯盟的時代……

（石俑）

置身山巒，逝者如煙，此山悠悠，一脈王氣漸漸地在我頭頂散開。

豐山，我分明感受到那無以倫比的神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