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時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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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就是「心靈」，即 「生命的形態」。插花，便是讀取自然地姿態，然後與無言的花草對話凝聽大自然的聲音。奉獻無垢的一木一草一花，插上自然之花，就是將自然中的「生命之態」裝飾成「美」，表現出我們的「靈魂」所在。

閑暇之餘，只需要一個小的花器和一兩朵花或花枝，就可以把生活裝點地清素雅緻、自然空靈。

春季

山茶花

對於古人來說，花是生命的印記。而山茶花最能使人聯想到古代。山茶的花蕾形如母親的乳頭，是生命之源。當花蕾微微綻放，黃色花蕊伸頭的姿態，彷彿是輕聲嘆息的女子，無比嬌柔。

在《日本書紀》中，記載著第十二代天皇景行天皇使用山茶木製作的武器征伐異族的故事。古人相信山茶花具有辟邪的靈氣。即便現在行走在蒼鬱的原始山茶林中，也會覺得有些陰森。正如山茶的語源被認為出自「艷葉木」或者「厚葉木」那樣，冬天不枯萎，且光澤發亮的葉片充滿了活力。通紅的山茶花在山道上星羅密布，猶如惡魔的擺陣。正因為山茶花濃艷刺目般耀眼，所以才能去除全部葉子單獨使用。如果換成可憐的草花，就慘不忍睹了。

山茶花

自然開放的山茶花，其姿態充滿鄉土氣，只有修剪後用於插花，才煥發出它的美麗。山茶花的成長，如同農村姑娘被召進宮裡一樣，經過了反覆磨練。實際上，山茶花在宮廷里也確實是頗受喜愛的花，特別是後水尾天皇，也以酷愛山茶花而聞名，在仙洞御所的花田裡，收集了許多名花珍種。

山茶花

經過眾多文人雅士之手，山茶花才作為茶室花的代表，展現出品味高雅的姿態來，實際上它骨子裡是一個熱情奔放的野孩子。插在地板上的山茶花，雖然只有一朵，卻具有一種威風凜凜的魄力。也正是其充滿山野之味的緣故。所以，每當我看到茶室里千篇一律地插著花蕾的山茶花時，總覺得過於整修了這野小子的稜角，而抹殺了其特有的魄力。

山茶花

夏季

朝顏

西行法師嘆詠道：「人生虛幻又無常，宛如朝顏之露珠。」

「朝顏」便是修飾「易逝」的枕詞。

朝顏

這個春天，我去了一次沖繩，那裡家家屋頂上都爬滿了茂密的朝顏。我為那雜草般蔓延開的朝顏所著迷，又不知不覺的，我的眼睛開始在那裡尋找屬於利休得那朵花。仔細一想，真不可思議，自古以來日本人所欣賞的朝顏花姿，應該如狩野山樂、狩野山雪所描繪的妙心寺天球院的隔扇畫那般，在圍牆上競相綻放的景色，直到利休給豐臣秀吉展示單獨的一朵朝顏後，才有了改變。

利休在自家的庭院精心種植的朝顏，在牆根爭相竟艷，十分美麗。聽到這一傳聞的秀吉立即前去拜訪利休的宅院。為了欣賞盛開時最美的朝顏，他應該是清晨前往的。不料院子里的朝顏被採摘一空。這是利休的所作所為。一統天下的秀吉此時是被激怒還是驚呆，無人知曉。而當他進了茶室，唯一的一朵朝顏花便驀然入目。

朝顏

利休的思想，用一個詞概括，即侘寂。我想，那種拂去了塵寰的清凈才是利休追求的侘寂。在狹小的茶室喝著茶、插著花蕾、削著茶杓等等並非侘寂，不過是一種技藝而已。表面上是想用重複做的動作來拂去附著在身心上的塵埃，讓自己返璞歸真，重回嬰兒時代——但是，利休所希求的侘寂，對所有人來說，當然也包括他自身，都是難於到達的境界。

朝顏

大概映現在利休眼裡的侘寂，只有朝顏吧。在破曉時分開花，在太陽升起時開始凋謝的朝顏，受到世間塵埃的污染，便即刻結束它那短暫的生命。此花，就如同穿過母胎的黑暗沐浴了陽光，卻立刻斷了氣的嬰兒一般。對於讓人聯想到栩栩如生的女子身體的夕顏，朝顏那淡淡的花瓣，一旦被雨打淋，連顏色也會流失得無影無蹤。

秋季

枯蓮

對於全世界的人來說，蓮花代表拯救和仰慕的花。另一方面，想像一下晚秋的蓮田，凋零的落葉、摧折的枯莖、秋風蕭蕭從蓮田而過的情景，再也沒有像蓮花這般冷寂、凄美的花姿了。

面對骨瘦消殘的枯蓮沉默，我彷彿看到了將眾生引入極樂世界、花之末期的驚人力量。

枯蓮

我從二十歲左右起，就預感到蓮將成為我的終生主題。在插蓮花時，我如同在描繪凈土。插枯蓮時，我總是煞費苦心地想挽留那瀕臨寂滅的生命之光。這很像我的自畫像，看自己過去插的蓮花作品照片，就能明白當時自己的生活狀態。而這隻限於蓮。每次插蓮花，都有種被考驗的感覺。如今，我插蓮花時已不再拘謹。但過去的我是聽不到枯蓮之聲的。

或許晚秋的蓮田確實已萬籟俱寂，但枯蓮卻並未沉默。

枯蓮

冬季

牡丹

在日本，說到花就是指櫻花，在中國則是指牡丹。貝原益軒記載 「牡丹在中國被稱為花王，是花中最為富貴之物」。牡丹通常在五月開花，但也有在冬季開花的品種，即寒牡丹。

牡丹

「雲想衣裳花想容」

這是李白詩詞中的一句，比喻楊貴妃的衣裳和美貌，猶如流雲和牡丹。據傳，唐玄宗以「賞名花，對妃子」為題，命李白寫詩。雖然在宿醉中，李白還是即席詠出了讚美貴妃傾國容姿的《清平調》，「名花傾國兩相歡，長得君王帶笑看」，使玄宗大為高興。

牡丹

牡丹花在兩三片花瓣凋謝之後，大朵的花就會頃刻間散落。如同竭盡全力後倒地的獅子，它的最終期與花王之名很相稱。但數年前的偶然一次機會，我也看到了花未落而枯萎的牡丹。那是在房間里插著的一朵牡丹，或許是被強烈的光線一直照射，水分蒸發，在花落之前就枯萎了。

我很驚嘆。那是不曾所聞所見的「枯牡丹」。而且，即便枯萎，它的品格依舊未減。莫如說與鮮牡丹相比，我覺得少許減退一些雍容嬌姿的枯牡丹更加美麗、聖潔。這使我再次審視了牡丹，它果然不是一般的花。

JIC書籍推薦

《四季花傳書》

作者: [日]川瀨敏郎

出版社: 浦睿文化 / 湖南人民出版社

譯者: 楊玲

出版年: 2015-1

定價: 78.00元

裝幀: 精裝

叢書: 川瀨敏郎作品集

ISBN: 9787556104734

山茶花、紫羅蘭、水仙、芭蕉、朝顏……川瀨敏郎以每月一花的形式，花了2年時間，從歷史、文化、藝術、美學的角度闡述他的花藝。同時從四季不同花草的插法，到花剪的使用、器皿的選擇，細緻入微地介紹了生活中的插花指南。川瀨敏郎的插花經過歲月的磨礪，從年輕時代華麗的形式美精鍊到後期侘寂美學的質樸。在作品中強調一種「不依託於外在」的缺、拙、澀之意境，正如日本花道回歸人的內在，呈現完整的生命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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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采編自日本作者川瀨敏郎先生的《四季花傳書》一書，譯者楊玲，湖南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部分圖片來自於網路。由JIC書局客綜合整理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