襲人和寶釵的第一次對話，信息量有點大！

細讀紅樓我們發現，寶黛釵湘四大主角出場的順序和方式各不相同，時間上也有先後，先是第三回說黛玉進賈府，緊接著第四回說到了寶釵進賈府，雖然原文只相差一回，但從寶黛釵三人的年齡差來看，寶釵比黛玉進賈府至少晚了四五年。

等到史湘雲進賈府，要到原文第二十回了，雖然回目差了很多，但史湘雲進賈府與寶釵進賈府時間上並沒有差太多。黛玉和湘雲一進賈府就開了口，而寶釵第四回進賈府，要到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宮花一回才開口說話。

我們知道，寶玉丫鬟襲人在黛玉進賈府後，兩個人之間就有了對話，而襲人又曾服侍過湘雲，二人之間自然更為親密。襲人與寶釵之間的關聯，要到原文第二十一回，兩個人才真正有了第一次對話。也就是說襲人作為寶玉的代表，她先是跟史湘雲產生了關係，接著是黛玉，再然後才是寶釵。

我相信，這種人物之間的先後關係，曹公絕不是無心寫來，而是有心安排，它恰好了也映射了寶玉與三人的關係。今天我們來分析下襲人與寶釵的第一次對話，都說了寫什麼，都透露了哪些信息。信息量有點大。

原文第二十回，湘雲進賈府後第二天一大早，寶玉就用湘雲的洗臉水洗了臉。我們知道，這是寶玉的癖好，而寶玉的這個癖好，通過湘雲丫鬟翠縷那句「還是這個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透露了他自小跟湘雲關係匪淺。

但寶玉的這個行為被襲人看到後，心裡就生了悶氣，就在這時候，迎頭碰到了走來的寶釵，二人之間有了一段對話，我們來看原文。

寶釵問：「寶兄弟那去了？」襲人含笑道：「寶兄弟那裡還有在家的工夫！」寶釵聽說，心中明白。襲人為什麼是「含笑」的表情呢？她自然是對寶玉的諷刺和嘲弄。寶釵緣何「心中明白」呢？此時的她進賈府也有兩年了，寶玉的日常行止自然是看在眼裡的，所以聽襲人口氣，自然就明白了。

又聽襲人嘆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也沒個黑家白日鬧的！憑人怎麼勸，都是耳旁風。」襲人為什麼說這話呢？有兩個原因。

第一，她在之前剛剛勸過寶玉，寶玉口口聲聲說「別說兩三件，就是兩三百件，我也依。」後面還說「都改都改」，結果他並沒有改，襲人自然生氣，因為寶玉沒有聽勸。第二，元春省親那一年，寶玉十三歲，黛玉十二歲，寶釵十五歲，湘雲應該十一歲左右，應該說四人都日漸長大了，是該講男女之防的時候，但寶玉重情不重禮，仍舊整日跟姊妹們廝混一處，這對襲人來說，自然是不合規矩的，倘若出了事，她吃不了兜著走。

還有一層最關鍵的，就是襲人是寶玉的大丫鬟，伺候寶玉梳洗本是她分內之事，如今見寶玉已跟湘雲一起梳洗過，她心裡自然有被不被重視或寶玉並不需要她並不是離不開她這樣的想法，甚至於想到更遠。

寶釵聽了，心裡暗忖道：「到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他說話到有些識見。」這話什麼意思呢？很顯然，寶釵之前對襲人是有看法的，甚至覺得此人不可取，所以才說「到別錯看了這個丫頭」也就說，聽完襲人的一番話後，寶釵推翻了之前對襲人的看法。

另一方面，寶釵的這個心理活動也透露了她的心機之深，雖然平時不言不語，但對賈府上下尤其寶玉身邊的每一個人，早已在心中打量過，尤其丫鬟，可以說對每個人都有了評價。這裡是襲人，後文寶釵撲蝶一回，無意間偷聽到了小紅與墜兒的談話，通過寶釵的心理活動我們知道，她對小紅其人也早已瞭然於心。

寶釵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閑言中，套問他家鄉年紀等語，留神窺察其言語志量，深可敬愛。這一段話描述的是寶釵發現襲人「有些識見」後的表現，寶釵為何會有這種舉動呢？一個丫鬟值得她如此上心，如此太費周折去了解嗎？當然值得！

王熙鳳對寶釵的評價是「不幹己事不關心，一問搖頭三不知」但寶釵的心機深就深在這裡，她是啞巴吃餃子，心裡有數，況且這事跟她有關。此時的寶釵，一家三口客居賈府，而寶玉毫無疑問是榮府未來的繼承人，是賈母、王夫人等實權人物心尖上的寶，要在賈府生存，要討好賈母、王夫人等人，寶玉自然是最好的切入點，而要掌握寶玉的行蹤，襲人又是最好的耳目。

如果我們假定此時寶釵已知道他母親跟王夫人提過的金玉之事，那麼她此對襲人的摸底就更令人後怕了，她已經把自己假定為寶二奶奶的人選也未可知。就像後文邢岫煙先取中了寶釵才取中了薛科一樣，寶釵會否是先取中了襲人，然後才取中了寶玉呢？

從寶釵的一個「套問」一個「留神窺察」我們可以得出寶釵的心機之深，為人之玲瓏，而她的這些舉動，在日後都為她成為寶二奶奶奠定了基礎，積累了有利信息。

一時寶玉來了，寶釵方出去。這又奇了，寶釵一開始就是來找寶玉的，為什麼跟襲人有過一段對話之後，看寶玉來了，寶釵反而走了呢？我分析大致有這樣幾個原因。

第一，襲人前面抱怨的就是寶玉沒有分寸禮節，不分黑家白日的跟姊妹們廝鬧。試想，寶釵聽了這話會怎麼想？她也是女兒，如果寶玉來了，他們又說笑一回，豈不也成了襲人口中沒有分寸禮節之人？所以，襲人說了那句話後，寶釵見了寶玉必走無疑。

第二，就是以寶玉的愚頑痴獃性格，在閨閣之中的舉止形態，如果寶釵與他走的太近，最可能出現兩種情況，一是寶玉不小心觸怒了寶釵，二是寶釵往常樹立的端莊大方的形象毀於一旦，所以她見到寶玉就躲開了。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後文元春端午節賜禮的時候，有一段寶釵的心理活動：薛寶釵因往日母親同王夫人等提過金鎖是個和尚給的，等日後有玉的方可皆為婚姻等語，所以總遠著寶玉。我們不禁開始猜疑：寶釵究竟是什麼時候聽到她母親說的這些話的呢？是在進賈府後不久，還是在元春省親前後不久？

我們知道，寶釵進賈府時就已經十三歲了，離將笄之年即成人禮還有兩年的時間，以薛姨媽的八面玲瓏，以她跟王夫人親姊妹的關係，也許早已經說了金玉姻緣一事，而原文中最大的可能是在周瑞家的送宮花一回，而此時，寶釵剛進賈府不久。

原文是這麼說的：周瑞家的輕輕掀簾進去，之間王夫人和薛姨媽長篇大套的說些家務、人情的話。而寶釵就在隔壁，會否這時候薛姨媽在跟王夫人聊家常的時候提了金玉姻緣之事，而又恰好被寶釵聽去？如果這個推斷是正確的，那麼下面的事就好解釋了。

後文寶釵、寶玉互看各自通靈玉和金鎖之時，借鶯兒之口說了一句話：我聽這兩句話，到像和姑娘的項圈上的兩句話是一對兒。」後面呆傻的寶玉看了之後，也說：「姐姐的這八個字，到真的與我的是一對。」金玉之事昭然若揭。

再就是上面說到的，寶釵試襲人及見寶玉就躲開，因為此時她已經知道了金玉之事，且此時寶釵已經十五歲，自然比寶玉更早知曉男女之事，細細想來，這一切竟然都在寶釵的掌握之中，甚至整個賈府的動態，薛寶釵都盡收眼底，瞭然於心。

試想，寶釵母子三人，哥哥不成器，母親遇事犯糊塗，而最後寶釵卻成了寶二奶奶，她的神通不可謂不大。而她與襲人的這次對話，信息量也不可謂不大，她與寶玉的姻緣已在進賈府不久後就註定。

（作者：夕四少，轉載請索要授權，違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