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完了，咱還是同學

本文配圖選自電影《夏洛特煩惱》。經典的同學會電影，雖然是老片了，但為什麼我還是看一次笑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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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都有那麼幾個把年當年關過的人。

就是通街都在營造春節回家的美好動人氛圍時愁眉苦臉坐在我面前跟我說好想加班不用回家的貨——比如佳佳小姐。

我說：「你老闆知道你這麼努力，會不會想把公司託付給你？」

她翻了我個大白眼：「滾，我連加班費都不用，純粹就是為了不想見到不想見的人。」

別誤會，她是爹媽親生的，家裡也沒什麼沒眼力見的親戚，讓她頭大的，是每次參加完那些讓她心力交瘁的新年同學會。

去年她向我抱怨起這件事時，我還覺得矯情，可等她回來，把過程又完整吐槽一遍後，我才真的可憐起她來。

佳佳的家鄉在小縣城，一條街走到頭都是熟臉，她上學時，整個縣城的孩子基本都集中在一所高中。在她們那兒，哪怕過年你不串門拜親戚都沒事兒，可想要躲過一年一度的高中同學聚會，那基本是天網恢恢插翅難飛啊。

嗯，這麼說，是因為佳佳確實試著躲過，有年連車都沒開跑回家，趁著夜色潛逃進家，準備整個新年假期足不出戶。可萬萬沒想到，年初三爹媽出門串親戚，她餓得不行叫個外賣，被路過的同年級同學興奮地抓個現行，直接下午就拖去了同學聚會。

佳佳說，當時她感覺萬念俱灰，簡直像送情報被特務抓現行上刑場的地下黨員。

她也想過硬來，不給面子不接同學電話更不出門，可她高中時是班長，老師的電話得接吧，另外，很多同學的父母都是她爸媽是街坊鄰居，真要不去，要被整整說上一年的閑話，她也怕爹媽面子掛不住。

所以，每逢過年前的最後一天，同事們早走得沒了影，佳佳總能堅持留到最後，幻想著上司衝進辦公室握住她的雙手說：「太好了！幸虧你還在！關係到公司生死存亡，臨時要去出差，你願意嗎？」

她興奮地站起身：「首戰用我，用我必勝！」

當然，這都是想想。

到最後，她還是得絕望地開上車，匯入大年三十回家的車流。

甚至有年大年三十下午她還氣憤地給我打電話：你說這高速怎麼回事，廣播里都報道人家一堵堵三四天回不了家，怎麼每次輪到我完全不堵，不到一個小時就到了，這不科學啊！

我很想跟她說：特么的到你家也就不到六十公里，死心吧，怎麼堵你都會按時到家的。

然而考慮到她的萬念俱灰，我只能好心相勸：既然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吧。

沒辦法，人生就是這樣，不想面對的事，總是風雨無阻。

佳佳的同學會，真的很可怕。

她的同學，大部分都留在了縣城上班。

小城安逸，工作也清閑，基本上都是每天上班喝茶下班麻將的節奏。

工資不高，口氣不小，因為基本不出縣城，所以感覺個個都人五人六。

每年同學會的第一場戰爭，發生在佳佳想退又沒法退只能屏蔽的高中同學群。

關於同學會流程以及選擇去哪裡吃飯的問題。

佳佳剛被拖進群，還對這件事充滿熱情。她作為班長，當仁不讓地挑起了設計流程和選擇地點的活，結果為這事，群里差點大吵特超解散了。

她人在外地，想著大家怎麼開心怎麼來，吃飯、唱歌，還設計了一起回母校的活動。

結果群里立馬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學校有什麼好回的，大冷天凍死了，太傻了！

很快有人附和，又說選的飯店是縣城最好的，花費太高，她佳佳是大城市無所謂的，她們要結婚生孩子沒那麼闊綽。

然後又有人跳出來支持佳佳，然後說飯店不行就換另一個。

佳佳趕緊贊同，可別的人又跳出來說：一年好不容易聚一次，去的飯店跟大排檔一樣丟人。

她正要說話，說飯店貴的那個忽然又變了風向說，是的是的，唉，主要是佳佳不在縣城，考慮不到。

佳佳被她們強大的左右互搏邏輯徹底打敗，灰頭土臉地又去打電話問父母再查縣城飯店價格。

流程上更是吵得不可開交，從泡溫泉到唱歌到搓麻將到跳舞，改了七八輪。

中間還有人退群，佳佳又趕緊去加好友私聊那兩個基本已記不得長相名字的男同學，好言相勸一番。

當時佳佳也剛到公司，年底活多，就為這事上班一邊搞方案一邊還要協調同學，每天加班到晚上還被領導批評不用心，

最後連客戶的方案都過了，同學會群里的聚會方案還沒討論通過。

那一年，佳佳自己偷偷往活動里塞了剛存起來不久的私房錢，又提前請假回老家，才好不容易協調好一場同學會。

看著那些說是同學簡直是大爺其實已經陌生的中年人們，紅著臉打著飽嗝剔著牙一臉不耐煩地從包廂散去，佳佳心力交瘁，連親戚也沒見，一直睡到假期結束。

就是從那時佳佳暗暗發誓：再組織同學會，自己就抽自己。

可不組織了，不代表沒了煩惱。

因為還得參加啊。

參加，是比組織更可怕的事。

佳佳覺得，自己的同學會，集所有同學會的尷尬之大成。

像所有同學會一樣，她的同學分三個類型。

覺得自己牛逼的，願意說現在。

覺得自己苦逼的，願意聊以前。

覺得自己不牛逼又不想苦逼的，願意把同學會當EMBA班年會。

於是，整個三四十人的包廂里，這些最陌生的熟人們，有人在聊互聯網+二輪融資，有人在聊生二寶，有人在聊隔壁供電局有人包二奶，有人喝了兩杯後就各種犯二……

真真是，恰同學中年，雞同鴨講。

佳佳只想趕緊結束，多吃菜少說話。

可你不說，架不住有人找你說啊。

舊日的同桌，現在兩個孩子的媽，深情款款地帶領著縣城女同學閨蜜團，會自動圍坐過來生擒佳佳。

這個團體有一個特徵，就是看起來好像在問你問題，但其實根本不用你回答，她們會自問自答的。

有含蓄的：大班長，有對象了嗎？

有直接的：咱們佳佳眼光高的很！大城市好公司的呢！

有捧哏兒的：真的假的，什麼公司啊？

有接茬的：哎呀，我聽說的，什麼互聯網金融什麼的，對吧佳佳？

有扮明白人的：哦，互聯網金融，那就是微商吧，唉我跟你講，我朋友圈現在好多賣襪子面膜無鋼圈內衣的！

有感慨的：哎呀，那個聽講賺錢的很，可惜我們小地方人，這些不懂。

有挑事的：不懂？哪講的啊！我看我們班蔣總不在那邊說半天了嗎？

有不怯場的：哎呦，我門班蔣總那不一樣，身在縣城心在全國哦，可對？

然後眾人一起發出了杠鈴般的笑聲，佳佳正要找準時機借尿遁虎口逃生，沒想到立馬被親昵的舊日勞動委員按住：唉，佳佳，聽講你在那邊工資好高，有多少啊？

佳佳頭皮一炸，在這群人里提錢，簡直是吸眼球的最好辦法。果然，大家紛紛湊過來異口同聲問：多少啊？！

佳佳很想說關你們屁事，但只能強撐著笑臉：沒，沒多少……

出來一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沒多少是多少啊，哎呀，佳佳你有錢我們又不要分你的，你們講可對啊？

另一個助攻的立馬跟上：佳佳不講就是不想講嘛，你真是的，人家講出來怕你回去又跟你老公吵，說掙得還沒人家女的多！

前面那個也不示弱，立馬還以顏色：哎呦我知道你老公在城管那邊現在不錯，趙科長還是趙副科長來著？

夾槍帶棒鬧了幾句後，大家再回到動物園的猴子佳佳身上。

從工資問到公司，從單身原因問到需要的條件，後來還乾脆有人當桌要當紅娘把她和一個肥頭大耳的鄉鎮企業家同學牽線，然後全桌氣氛達到高潮，看著那個根本沒印象的醜男過來提著劣質紅酒要在大家的起鬨里跟她喝交杯酒，她真的沒法再演下去了，禮貌而堅持地拒絕了。

然後就是冷場，大家湊成三五伙，開始小聲議論，佳佳感覺自己明明沒做錯什麼但依然如坐針氈。

「度日如年」，佳佳對我說，這是她每年同學會都會深刻體會一遍的成語。

我說，這樣吧，你今年上桌就敬酒，直接自己把自己放倒，眼不見心不煩，過個醉好的同學會，這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好的穿越方法，一閉眼一睜眼，第二天了。

當然了，酒量太好的姑娘不建議使用，因為萬一喝光了桌上的酒還清醒著那不是更尷尬嘛。

其實我也很久沒去過同學會了。事實上，我對非自主選擇的群體關係都沒什麼好感。

過年和同學聚，也都是三五個人看對了眼的聊聊。

雖然佳佳的同學算是比較極端的，可很多同學會難免是一群基本已經相忘於江湖的人彬彬有禮虛情假意的客套和小心翼翼旁敲側擊地試探。

假期嘛，其實是用來休息的，一年已經花了三百多天去應付不同的人，應該給自己留點和家人相處的時間，所有參加聚會的判斷，都只有一個標準：不是負擔。

另一個事實是，真正過得好的人，不會缺這種炫耀的場合，而還在努力的，圈子不同也自然不必強融。

好了。

如果你有一個完全不同於佳佳的、能和很多人真正快樂玩耍的新年同學會，那恭喜你。

即便有個不那麼美滿又非得參加的同學會，也別太在意。因為無論如何，裝完了，你們還是同學，不是嘛？！

最後，新年快樂，各位同學！

● 電台配樂：黃曉明鄧超佟大為《光陰的故事》 ●

妍妍的嘮叨：

瑟斯不愧是編劇出身，看他寫的文章，節奏好又充滿細節，特別是「佳佳被圍堵同學會」那段，真是密不透風的喜劇台詞一句接一句，笑到我肚子痛。

佳佳款同學會肯定有戲劇元素在其中，但藝術作品嘛，總是源於生活並高於生活的，大部分的同學會，確實也沒那麼有趣。但無論是有趣還是無趣，那一屋子的人確實是我們的同學，那樣的聚會也確實是我們真實的生活。

想開點，生活就是一個遊樂場，希望今年的同學會上，你玩的更開心點。

吳瑟斯，專欄作家、編劇，賤精一隻，賤起來自己都怕。公眾號：男槍女炮(sex-soul)

▌本文經作者授權發布，轉載請聯繫作者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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