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後的狂歡節，一到正月十五，這個縣城便進入狂歡模式

本文文字資料、圖片資料均由宋苗先生提供。謝絕任何形式的轉載，複製。本文部分文字，圖片節選自宋苗先生即將出版的新作《蔚縣的記憶》

談論起狂歡節，你會想到什麼？99%的人會提到聞名世界的巴西狂歡節。起源於西方的狂歡節，以其狂放、刺激和全民參與等特點，深受東方大地的關注。

狂歡節的最大特色，是化妝、跳舞和遊街，以城市為單元的狂歡活動，因其規模效應很容易引起轟動。中國為何沒有自己的狂歡節呢？

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比較複雜，其中部分原因，是因為中國是家族式聚居，一般的活動單元以村落為主，所以很難形成超越家族、鄰里的大規模集會活動。但這並不能說明中國沒有狂歡節。廟會便是中國式狂歡節的一種，但是這種帶有強烈宗教色彩的集會活動，建國後或者消失或者變樣，已經失去了傳統的味道。

僅僅在中國一些保存完好的古村落，至今還保留著另外一種「狂歡」形式，當這種形式與「過年」緊密結合起來時，便形成了「中國式狂歡節」，最具特色的便是蔚縣。

▲蔚縣打樹花

在張家口成為2022年冬奧會舉辦城市後，滑雪逐漸成為這裡發展旅遊的重要抓手，以至於有這樣的說法：「去崇禮滑雪」這句話還有下半句：「來蔚縣過年」。

一到過年的蔚縣，便是最生動的蔚縣。這裡的過年活動從臘月二十三便開始，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最高潮的並不是春節那天，而是正月十五。如果大年初一拜年，讓人略感疲憊和凝重，那麼這裡的元宵節，便有點狂歡節的味道。

▲蔚縣趕集 攝影/宋苗

俗話說不過十五不算過年，在蔚縣這句話得到了最好的印證。這裡的元宵節一般都過三天，開展著各種社火活動。

什麼是社火呢？

社火是漢族地區民間一種，慶祝春節的傳統慶典狂歡活動。高蹺、旱船、舞獅、舞龍、秧歌等，都是各地區流傳的社火活動。

▲蔚縣逗火龍表演 攝影/宋苗

在社火活動時，演員們化著各式各樣的濃妝，拿著各式各樣的道具，表演著各式各樣的劇目，難道這不是一種中國狂歡節么？跟國外的大規模的狂歡節相比，中國的社火活動最大問題，便是群眾的參與度越來越低，使這些傳統的民俗也在漸漸消失。

二

蔚縣有著太多的社火活動，最值得一看的叫做「拜燈山」，以宋家莊鎮上蘇庄村最為有名，白後堡的「拜燈仙」儀式更是純真古樸。慶幸的是，這種社火活動還保持幾百年的傳統，原汁原味沒有受到商業化的破壞。

▲蔚縣白後堡拜燈仙表演 攝影/宋苗

白後堡的「拜燈仙」已經有300多年的歷史，主要是當地向天祈福的一種形式，從正月十四一直持續到正月十六。拜燈仙是一種古老的祭祀儀式，三天所拜的仙人是不同的，分別是彌勒佛、天官和真武大帝。正月十五和正月十六，分別是天官和真武大帝的誕辰。

拜燈仙的當天，整座白後堡要打算的乾乾淨淨，為了讓真武大帝看見，燈仙樓設在村北真武廟前。

▲真武廟前的燈仙樓 攝影/宋苗

正月十四開始，五個藝人們召集村民準備祭祀供品，點燈用的麻油是各家各戶湊起來的，這個沒有人家會不貢獻，因為為燈仙奉獻麻油轉世後眼睛就會發亮。燈捻則是全村人一起去搓，燈盞一共是720盞，注好麻油後，擺放成燈仙的模樣。燈仙前面有一道巨大的防風紗幕，燈光由內透出，朦朧中透出神秘，閃爍中映襯莊嚴。

▲布置完好的燈仙樓 攝影/宋苗

夜幕降臨的時候，全村老少集體出動，開始「狂歡活動」。拜燈仙的主角是一個「燈官」，這個燈官的扮演者，必須是五世同堂的男童，他代表的是全村的男女老少，去敬拜神靈。

▲「燈官」 攝影/宋苗

白後堡拜燈仙的最高潮，便是「逗火龍」，這裡的舞龍跟其他地區不同，這裡舞的是真正的「火龍」。龍身和龍頭裝有蠟燭，晚上點燃一條彩龍帶火生成。

▲「逗火龍」 攝影/宋苗

這裡的火龍製作非常講究，尤其是龍桿的數量，平年為12 根，潤年為13 根必須準確無誤。

舞龍是這裡一項重要的技藝，龍頭15公斤，你有100公斤的力氣，才能舞動龍頭。

▲穿紅衣舞龍燈的老漢今年七十歲出頭，有40 年舞龍的經歷，技藝傳到他這是十四代了 攝影/宋苗

三

蔚縣的社火還有一個特色活動，是曹疃村的秧歌，秧歌劇團是整個蔚縣地區保存最為完好的。

▲秧歌劇團演員 攝影/宋苗

說起秧歌，很多人會誤以為是東北秧歌的形式，其實它是一個產於當地的劇種。秧歌劇團已經有400多年歷史，在蔚縣地區，很受歡迎。

每逢過節的時候，這個古老的劇團都會在戲樓上唱上幾天。劇團的生存很艱苦，跟現在當紅明星比起來，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但是為了保護這些古老的技藝，這些懷著絕技的藝術家，一直在這種艱難環境下堅持了下來。

▲蔚縣天海劇團演員正在化妝 攝影/宋苗

▲天色漸晚，氣溫已降到零度以下，戲服單薄，大家圍在火盆前取暖 攝影/宋苗

好在曹疃村人對秧歌的喜愛是融進了血液里的，他們愛看秧歌、愛唱秧歌，秧歌是他們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雖然經歷了諸多風雨，在磨難中艱難地保存了下來。這裡的秧歌最神奇的地方，並不是在春節期間，而是在農曆五月十三。

為什麼呢？

每年這一天他們唱戲必然會下雨。因此，當地流傳有「大旱不過五月十三」的諺語。

五月十三這一天是「關老爺磨刀日」，傳說當天，關老爺要磨青龍偃月刀，磨刀要用水，所以下雨的幾率特別大。每年這天，曹疃村民都要在老戲台給關老爺唱戲祈福求雨，求得風調雨順，安保四方。

四

蔚縣的「中式狂歡節」，不僅有上述比較「熱鬧」的活動，還有一些比較「安靜」的活動，比如燈影戲。

▲呂家莊南堡皮影戲師徒四人 攝影/宋苗

燈影戲最有名的是呂家莊，備受全縣人民喜愛。有個民謠是這樣說的：

「過節聽不上燈影腔，再好的酒肉也不香。」

「開年看幾場燈影戲，一年和老婆不生氣。」

呂家莊的燈影戲是一種民間說唱藝術，燈影戲的表演是以紙窗為幕，借光投影，所以人們稱其為「燈影」。燈影戲需要的演出場地不大，

舞台為三張高桌，影幕是3米寬、1.5米高的紙窗(俗稱亮子)，布幔一圍即可開演。

晚上唱的是打台小戲，演的是牛皮影；

白天唱的是蔚縣大戲，演的是木偶人。

▲演出 攝影/宋苗

在清朝光緒末期，呂家莊的燈影戲發展到了巔峰，當時十里八鄉都來這裡拜師學藝。呂家莊的燈影戲經過120年的洗禮，在蔚縣已經赫赫有名，如今你走進呂家莊，說起燈影戲，仍然是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呂家莊有個70歲的老藝人，每當跟他談到燈影戲的時候，他都像拿寶貝一樣，把珍藏多年的皮影人和燈影戲道具拿出來，在操作表演一番。執著的神態，動情的表演，讓人為之感慨萬千。

▲正月十五，上蘇庄舉行拜燈山活動，請來呂家莊燈影戲班演出三天 攝影/宋苗

蔚縣現存二座燈影戲樓，苑家莊燈影戲樓和白中堡燈影台。

▲苑家莊燈影戲樓 攝影/宋苗

五

蔚縣的「中式狂歡節」，還有很多項目，比如最有名的「打樹花」，只不過近年來旅遊熱，商業化的氛圍已經將傳統技藝沖淡了不少。

蔚縣的抬閣和背閣，也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活動。尤其是背閣，演出是十分辛苦的。在零下幾度的溫度下，上面的小姑娘為了表演，不能穿太多的衣服。

▲背閣和扛閣 攝影/宋苗

除了正月十五的狂歡之外，其實蔚縣的過年活動，還有太多太多。這裡民俗之多，觀賞性之強，在全國絕對是獨一無二的。誰說中國沒有狂歡節？這樣的狂歡才更有韻味。

蔚縣是全國為之不多的，將漢族民間傳統過年民俗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地區。這裡的民俗還沒有被商業化破壞，保持了幾百年前的原汁原味。雖然不知道這些東西還能留下多久，但是能夠在有生之前看到這些民間瑰寶，也不失為一種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