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壇泰斗歐陽修：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年華美好奈何緣淺情深

【詩詞背景】

歐陽修是兩宋之間最傑出的大文豪。

北宋一朝，作為文壇泰山北斗，他的影響巨大。比如唐宋八大家裡，其中有四位都是他的門生。歐陽修一生從政修文，三起三伏。本文在此略去其政事得失和晚年隱居的生活，先談談她和第一任妻子的故事，以及和他的恩師及岳父——胥偃的故事。

公元1010年，在歐陽修只有3歲的時候，其父親病逝，撒手人寰。後來，母親獨自一人將他撫養大。

18歲那年，他從老家隨州來到漢陽，拜漢陽知軍胥偃為師，並在胥偃門下學習。

胥偃是當時知名的文人雅士，也是官宦人家。歐陽修靠一封自薦信得到胥偃的認可，才可入其家門。

胥偃深深地欣賞他的才華，相信歐陽修文采非凡，以後一定會出人投地。同時，胥偃家裡剛好養有一幼女，和歐陽修年歲相差不多，胥偃看重歐陽修的才華的同時，也看重這個貧苦孩子的人品，內心裡已經把他看作是自己未來的女婿。

果然不負眾望，後來，歐陽修一路以排名第一的成績，最終進入殿試。殿試是宋時科舉級別最高的考試，而且是由皇帝親自主持。雖然歐陽修在殿試中，沒能高中狀元，但是也是金榜題名，自然內心歡喜充滿。

金榜題名之後，胥偃做主將女兒嫁給了歐陽修。胥家小姐，雖然是名門官宦家的孩子，但是從小教養極好，並沒有很多公主脾氣。而且胥家小姐賢惠，貌美，對歐陽修的才華也是一片傾心。於是新婚的兩人，便有了一段非常幸福的蜜月生活，感情甚篤。

歐陽修可謂雙喜臨門，金榜題名，洞房花燭，春風得意。

這種小夫小妻，你儂我儂的甜蜜日子，便記載在他的詞作《南歌子》之中。

【詞境還原】

《南歌子》

歐陽修

鳳髻金泥帶，龍紋玉掌梳。

走來窗下笑相扶。愛道畫眉深淺、入時無。

弄筆偎人久，描花試手初。

等閑妨了綉功夫。笑問雙鴛鴦字、怎生書。

半晌時分，陽光高照。可是我的小冤家，你看看你，還在閨房裡磨蹭，忙著梳妝。幸而還好，最終你還是找到了喜歡的髮型，髮髻高高挽起，像是鳳凰欲飛，玉梳斜插，龍紋清麗。

這下你可該滿意了吧！你看你，走起路下，都笑得不停，甚至還要扶牆而走！

哎呀呀！你都問我好多次啦！「眉毛畫得好看，可好看了！深淺適中，有無恰當，我的小娘子，你就是人間最美麗的小天仙。」

今天我有蠻多公文要處理！哎喲！我的小冤家！你偏偏要偎在我的身邊，壓著我的胳膊。我說你，你還不聽，反倒一本正經地玩弄我的毛筆，一會掰掰筆尖，一會試手描畫，我的小冤家，毛筆好玩嗎？

好吧，好啊，我就這樣讓你膩歪著。你看，你看，時間都過完了吧，你該繡的花，都還沒有開工了，怎麼辦？

「啥？鴛鴦兩字怎麼寫？」哎喲，我的小冤家，讓你去繡花，看來你是真的不會去了啊。這會還要學習書法，看看鴛鴦怎麼寫啊！我的小冤家，你是不是滿腦子都是鴛鴦成雙啊！

【故事後續】

公元1031年，在金榜題名之後不久，歐陽修很快就迎來了朝廷的任命書：趕赴西京洛陽為官。

北宋時候的西京洛陽，作為一座歷史文化名城，自古都是鍾靈毓秀、人文薈萃之地。洛陽風景很美：龍門山鬱鬱蔥蔥、伊水清澈潺潺。洛陽卧虎藏龍：很多文人才士都聚集此處，包括太守錢惟演、還有梅堯臣、富弼、謝絳等人。

從隨州、漢陽來到當時繁華的西京，年輕的歐陽修的生活，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且，初入官場的歐陽修，並無太多繁重的事務；由於遠離權力中心，所以政治的險惡，離他也很遠。

在洛陽的幾年裡，歐陽修結交了他一生最為重要的朋友梅堯臣，還有其他一眾詩友。這些文人墨客，或者竹林雅集，或者登山玩水，洛陽的伊水、龍門山、嵩山、處處都留下了他們填詞作詩、惠風和暢的記憶。

西京三年，可以說是歐陽修一生最美的時光。而這最美的時光，都是胥夫人陪著歐陽修一起度過的。

很快，小夫小妻又有了新的喜事——胥氏夫人懷孕了，兩人有了愛情的結晶。

【詩詞背景】

然而，然而……悲劇很快也來臨了。

次年三月，胥氏夫人在如期生下一個男嬰之後，產後卧病，生命垂危。當時歐陽修正在外地出差，聞訊立刻心急如焚，日夜兼程趕回洛陽家中。然而，胥氏夫人已然奄奄一息，不日撒手西去，時年十七。

在最美的時光里，遇到了心愛的人；然而，卻又依然在最美的時光里，失去了心愛的人。對於歐陽修來說，這份悲傷來得太過突然，來得太過慘烈。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里，他一步一步地接近理想的生活：有成功的學業、有美好的仕途、有志同道合的朋友、有自己喜歡的妻子。

而此刻，他卻失去了自己心愛的人。妻子一去不復返，讓他感慨生命的脆弱，感謝世事無常。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他都食不下咽、入寢難安。

西京洛陽，本來有著他人生最美好的記憶，但是此刻，卻有成了他的殤城。此間情感難以訴說，恰如《少年游》所訴：向人無語，惆悵滿枝紅。

【詞境還原】

《少年游》

歐陽修

去年秋晚此園中。攜手玩芳叢。

拈花嗅蕊，惱煙撩霧，拼醉倚西風。

今年重對芳叢處，追往事、又成空。

敲遍闌干，向人無語，惆悵滿枝紅。

晚秋的一天，我又來到這座花園裡，然而，物是人非事事休。我迎風獨立，想起去年，這個時節，這個園子，還有那時的你，那時的我。

那時候，我們一起手拉著手，在這個園子里遊玩。園子里的秋菊最多，還有很多香氣撲鼻的桂花，以及鮮紅欲滴的楓樹，樹樹花開，各式各樣，百花爭香。

你說你最喜歡淺白色的桂花，花枝好看，還有淡淡的清香。那天，你還特意扶著花枝，去聞了聞他的花蕊。閉著眼睛的你，那樣陶醉，髮絲在風中輕拂，撩動秋日的薄霧，那麼美。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喝酒很多，回來的路上，你醉意昏沉，偎依在我身邊，無法站立，亂任西風輕撫。

可是今天，當我重新面對這滿園的秋菊，這滿園的桂香，還有這滿園的楓樹，卻發覺你已經不在身旁。想去追索那些往事，卻發現，記憶越多，心裡卻越空曠。

園子里依然遊人如織，而只有我一人孤孤單單，形影相弔。我在園子里轉了好幾遍，只是默默地行走，不想對任何人說話，滿心裡都是惆悵，多得就像是滿眼的楓葉，一片一片，連綿不盡。

【故事後續】

胥氏夫人離開後半年，歐陽修在西京洛陽的任期也結束了。此後，他也離開了西京，又輾轉大宋各地，開始了自己起起伏伏地政治生涯。

這段時間，歐陽修依然和恩施胥偃關係密切。直至後來，歐陽修重新婚配之後，才慢慢變淡。再後來，因為歐陽修政見與胥偃不同，慢慢地變得疏遠，直至最後，基本不相往來。

胥氏一家人，胥偃是她的老師和岳父、胥女是她的妻子和孩子的母親。然而，最後，對自己恩重如山的一家人，卻慢慢地變得疏遠，在詞人的心裡，這會是怎樣的感受？

【品而論之】

這兩首詞，都是歐陽修早期的作品，對比來看，其間悲歡離合，尤為深刻。

生老病死無常，奈何情深緣淺。

胥氏父女雖然後來慢慢淡出了歐陽修的生命，但是卻還能在歐陽修身上看到很多胥氏父女的影子，尤其是胥偃的影子。

歐陽修一生，致力於文化事業的發展。尤其是，聲望日隆之後，慕名求教者絡繹不絕，而歐陽修一直禮賢下士，無私熱情地幫助著無數熱血青年，其中包括他的知名門生如：蘇軾、蘇轍、曾鞏、蘇洵。

我在想，當歐陽修看到很多年輕人遞來自己的引薦信的時候，會不會內心裡浮現出胥偃的樣子。如果當初不是胥偃禮賢下士，收留他為門生，也許他也不一定能走到宰輔的位置。

雖然和恩師後來逐漸疏遠，但是他的行動卻是對胥偃當初知遇之恩最好的報答。

也許，唯以利交，不過小恩蠅惠，人間大愛，才是正道滄桑吧。

文 | 三度

品讀更多經典詩詞、美圖、國學與精美文章，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唐詩宋詞品讀

很高興能夠在這個紛紛擾擾的世界裡與你相識。每天推送經典詩詞、美圖、國學與精美文章品讀，讓我們在這浮躁的年代，靜下心來，和三度一起品讀鑒賞那些快被時光遺忘的經典，修身養性，傳承經典，約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