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最強的175如何煉成？

在一月末做客華盛頓的比賽之前三小時，凱爾特人1米75的全明星控衛艾塞亞-托馬斯緩緩走進威瑞森中心的通道，如同在周二早晨裹著嚴嚴實實去上班的公務員一般，他踏上了漆得鋥亮的地板。座位空空如也，沒有音樂，工作人員熙熙攘攘。地板下的冰球面讓空氣有些涼意，托馬斯在訓練衫外又加套了一件長袖T恤。他沒戴頭戴，起碼到簾幕拉起來之前不會。「這是為了潮，」他說。（這也是對傑森-特里的致敬，這位打了18年的老兵是他的朋友，也有著同根之緣，特里的頭帶是為了向70年代超音速後衛斯里克-瓦特斯致敬。）助教傑洛米-阿倫開始給他喂球，托馬斯開始了投籃熱身，就如他每場比賽之前三小時所做的那樣，因為特里告訴他給自己定個「規矩」，堅持下來。這就是小托馬斯「規矩」的一部分。

他要投個20分鐘，輕柔的左手跳投，從15英尺處開始約投越遠。他投籃時身體和籃板呈45°角，左腳前傾，球緊貼前額處，之後向籃圈撥去。相比於克雷-湯普森那絲滑的動作，他的動作顯得很迅捷。他跑到圈頂，接到阿倫的傳球後轉身，突然發現他的視線被奇才拉拉隊員給擋住了，後者已經悄悄來到場地開始排練了，他不得不抬高了弧線。托馬斯先是繼續，但隨後他便暫停了訓練。這是一個值得玩味的時刻：拉拉隊員竟然比NBA的得分王要高！比這個在12月末贏下熱火的比賽中，單節砍下29分、全場砍下52分職業生涯新高的男人要高！（這是NBA史上第四節第二高的得分，僅次於張伯倫在1962年的百分之夜中得到的31分。）比這個讓綠軍雄起的催化劑，幫助球隊在那周結束以僅僅落後東部第一兩場半的傢伙要高！（公平點說，那個拉拉隊員穿著一雙時髦的白靴，這可能會讓她虛高一些。然而……）在一瞬間的尷尬之後，這個拉拉隊員識趣地走到了一邊，小托馬斯一邊笑著一邊投進一記25英尺外的三分球。之後，投籃繼續。

托馬斯一直是個矮個子。他不是那種發育很早並且玩轉各種體育的孩子，他是那個吊車尾的，看著其他孩子追上他再超過他。在華盛頓州塔科馬的納斯琪路小學三年級合照上，他只站在第二排的中間，穿著一件袍子般都要拖到地上的黃色湖人棒球球衣，被兩個比他高的姑娘夾在中間。

小托馬斯的父親和祖父都是1米67，眼看青春期就要來了卻遲遲沒有發育，小托馬斯決定加速這個過程。「在我的地下室，他有一個機器能夠拉伸他的身體，還有另外一個能夠讓他倒吊著，」托馬斯的母親緹娜-鮑德垂普（1米70）說。托馬斯跟所有人說，總有一天他能長到1米83，可他如今已經27歲了，這一天還是沒有到來。

但他也適應地挺好，在一個充滿令人震驚的個人表演的年度，小托馬斯成為了NBA最讓人興奮的球員。在為波士頓效力的第二個完整賽季，他把自己的場均得分從22.2提高到了29.8（僅次於威少的30.9），包括連續34場至少得到20分。他第四節場均得到10.7分，大踏步領先全聯盟，這是NBA自從1996年開始記錄這項數據以來的最高值，也是他傳奇的基石。在1月13日戰勝老鷹的比賽連續命中三記跳投後，小托馬斯指向了他的左腕並高呼著「我的時刻！我的時刻！」他在1月30日113-109主場戰勝活塞的比賽中，第四節獨得24分（全場41分）。那場比賽之後，活塞教練斯坦-范甘迪說：「當他們到了第四節……他就一個人扛著球隊。」托馬斯本賽季四次第四節至少得到20分，全聯盟沒有人做到過哪怕一次。「那就是我，」托馬斯說，「那就是那些狀況下的我，就像我說的，第四節不是每個人都能hold住的。」

托馬斯把凱爾特人扛著走，在布拉德-斯蒂文斯上任的第四年，從總經理丹尼-安吉一步步著手這個聯盟最有底蘊球隊的重建至今，波士頓目前已經取得了34勝19負的戰績，朝著球隊自2011年以來第一個50勝賽季大步前進。2011年，那也是三巨頭和隆多的倒數第二個穿著綠衫的賽季。休賽期得到艾爾-霍福德，選中側翼杰倫-布朗，傑-克勞德、馬庫斯-斯瑪特、艾弗里-布拉德利的持續長球，給了綠軍很大幫助。但球隊的血液，卻奔襲在托馬斯的血管里。「他做決定，什麼時候攻擊，什麼時候傳球，」霍福德說，「他每晚都這麼做。」

最讓人側目的是，做到這些的托馬斯不過離地69英寸（1米75）。根據StatsPass，過去40年里NBA一攻只有55名球員不到6英尺（1米83，只有12名不超過5尺9即1米75）。這個名單並不包括史上那些最出色的小個子們：阿倫-艾佛森官方身高是6尺，內特-阿奇巴爾德身高6尺1（1米85），約翰-斯托克頓也是如此。托馬斯有他自己的名單：「內特-羅賓遜、提尼-阿奇巴爾德、阿倫-艾佛森、卡爾文-莫非、馬格西-博格斯、斯巴德-韋伯、特雷爾-布蘭頓。」頓了頓，他又想起了另外一個5尺10寸（1米78）的左手將，達蒙-斯塔德邁爾。後者在NBA打了13年，其中在托馬斯長大的西北，他為開拓者效力了8年。「他有小飛鼠的文身，」托馬斯說，「所以我最早的文身就是小飛鼠。」這個文身，正印在托馬斯的右臂上。

史上6尺以下球員單賽季場均最高得分，是由5尺10的邁克爾-亞當斯於1990-91賽季創下的26.5分，亞當斯以39.4%的命中率（29.6%的三分命中率）在當時混亂的掘金一通亂刷，而托馬斯則是一個有著47%命中率的得分手。墨菲則是另外一個6尺以下場均得分超過25分的球員，他於1977-78賽季場均得到25.6分，但當時並沒有三分線。托馬斯已經超越了這些數字。

帶著怒氣打球時托馬斯總能打得很好，和他孩提時代並無二致。「完全是一樣的打法，」特里說，「無畏，鬥牛犬般的鬥士，不在任何人面前卻步。」他是一個出色的三分射手（本賽季生涯最高38.8%，第四節42.5%），但他的比賽卻是從無休止地衝擊籃筐開始的。「他放低重心，突然爆發，」NBA打了15年的老將賈馬爾-克勞福德和特里一樣，也是托馬斯同根的朋友和導師，「他就像是NFL的跑鋒無孔不入。」托馬斯據說，達到了結實的180磅（163斤）。

「考慮到這一方面，他所取得的成就真的讓人驚奇，以他這個身高殺向籃筐，」斯蒂文斯說，「這是一個總得面對這個問題的傢伙，老兄，他找到了辦法。他有著終極動力，沒有成功能夠讓他停歇，一點也不會。」

現在，華盛頓客隊更衣室附近的走廊上，托馬斯坐在一個高腳椅上。賽季截至目前是炫目的，可前面還有四個月在等著他們。在他的第六個NBA賽季（效力的第三支球隊），托馬斯既在波士頓的場邊把自己的球衣送給過拳王梅威瑟，也在愛國者的場邊穿過湯姆-布雷迪的球衣。對於身高，他既否認又擁抱。「老實說，」他說，「我不看身高，我只是，找到個方法。我一輩子都是這麼做的，我這輩子踏上過的每個球場我都是最矮小的。但是我沒覺得我矮小過，我覺得和其他每個人一樣高大。」

自從他童年的早年開始，托馬斯把身高上的劣勢，糅合成了雷霆萬鈞、無法撼動的突破。當他在10至14歲的時候，艾塞亞和父親凱斯四處晃蕩，把塔科馬所有的周末野球賽都打了個遍——對手可都是成人。他們會在人民社區中心打球，也許是珍寶街的基督教青年會，有時候是麥克德空軍基地。「艾塞亞是個小屁孩，大多數傢伙都是成年人，」凱斯說，「艾塞亞也很臭屁，他嘴巴可來勁了。他擊敗那些傢伙，嘴裡還喋喋不休，他們都想揍他了。」有一晚，托馬斯在基督青年教會的大廳給父親打電話。「他說，『老爹，外面有一幫傢伙等著揍我呢，因為我贏了他們，』」凱斯回憶道。他自然接了兒子，開車把他載回家。很快，又周倒復始。小屁孩在館裡作威作福，大人們卻在黑暗裡等著報復。

16歲的時候，托馬斯穿越全國來到了康涅狄格的小學校南肯特打球，對於未來想在大學打球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個不咋滴的中轉站。天賦和體型上沒什麼短板可言，托馬斯把他的態度帶到了那裡。「艾塞亞很臭屁也很招搖，」托馬斯在南肯特的較量拉斐爾-奇里奧斯如是說，「剛開始的時候，幾個大個子找到我說，『老兄，這個小個子，如果他繼續這麼每天噴垃圾話，我們要擰斷他的脖子。』」在華盛頓大學，奇里奧斯那時已經成了助教，一個隊員可能會回應托馬斯的垃圾話，之後，如奇里奧斯所說，「訓練會變成實戰，艾塞亞就是收不住。」

托馬斯在大學的最後一年，也就是2010-11賽季，華盛頓州大在比賽末端的暫停期間，他通常是坐在板凳上的。他想小便但卻拒絕離開座位，所以訓練師給他一疊毛巾墊在運動短褲里，這樣他就能在毛巾上尿尿了。幾周後，托馬斯在太平洋十二區錦標賽上的125分鐘比賽中，上場了123分鐘，並在面對亞利桑那的決賽中命中制勝球。

斯蒂文斯已經看了兩年了，場外極具親和力的笑容，場上的怒火攻心。「他是個很好相處的人，」斯蒂文斯說，「但是一旦他上了場，他就是一個充滿競爭力的傢伙。」

先入為主的判斷總是危險的，尤其是小托馬斯的家族血統又給了你足夠的暗示。他的父親，雖然姓詹姆斯，但總是被人叫作凱斯，長於英格爾伍德，離體育館不過幾個街區遠，他在那兒幫助湖人沙地國王隊檢票。凱斯的父親也叫詹姆斯，是一名獄警。「嚴得要死，」凱斯在高中時搬到了塔科馬，「所以我也很嚴苛。」

艾塞亞的母親在12歲的時候，隨著家裡從威奇托搬到了塔科馬。緹娜的祖父是一個降臨教派的牧師，負責三個教堂。其中一個，是位於第25街和塔科馬大道交匯處的上帝降臨教派教堂，和她祖父的房子相鄰。「我老是會在當班的時候偷偷溜出去，」艾塞亞說，「早上在屋子裡看NBC上的NBA比賽。」

緹娜在1988年春天懷孕了，作為一個常年的湖人死忠，凱斯和他的朋友打了個賭，說絕不會讓自己的兒子以活塞傳奇控衛、湖人死敵艾塞亞-托馬斯的名字命名，結果他輸了，儘管緹娜堅持艾塞亞的拼法應該照著聖經拼做艾賽亞（小托馬斯名為Isiah，聖經拼法是Isaiah）。艾塞亞生於1989年2月，四個月之後活塞擊敗了湖人贏下了隊史第一座總冠軍獎盃。凱斯和緹娜並沒有結婚，也沒有在一起，小托馬斯在生命的前16年他大多數時候都在他們兩家來回奔波。凱斯叫他兒子「大頭」，或者只是簡稱叫「頭」。「小身子，大頭，」凱斯說，他的父親也是這麼叫他的。緹娜叫他齊克，因為那是「另外一個」艾塞亞-托馬斯的昵稱，她很喜歡。（她一點也不喜歡大頭這個名字。）

在球場上，托馬斯成了當地了一個傳奇。他在一個波特蘭當地的AAU球隊效力，凱文-勒夫也在。「他和凱文就像是小木偶人一般，就是他們現在樣子的小縮影，」比爾-芬博格是一名職業公關，也是勒夫家的朋友，看過很多年輕人的比賽。那時艾塞亞還是柯提思高中高一的學生，他已經讓球館變得水泄不通了。「他們不得不把他的球隊從後門領進去，因為人潮洶湧，」阿隆佐-威瑟比在托馬斯的年少時光，承擔起了導師的角色。在高三輸給富蘭克林高中的那場州半決賽上，托馬斯51分的表現是一件值得紀念的大事件，西雅圖時報的記者傑森-金克絲還在去年2月做了一次口述復盤。金克絲曾這般寫道：「在塔科馬圓頂屋奇怪而幽暗的燈光下，傳奇就此孕育，在下一個十年，現實極盡誇張之術。」

成功給了托馬斯不走尋常路的機會，其中一個就是在學業上的區別對待，卻能拿到華盛頓州大的獎學金，並能在那打球。當時華盛頓的教練洛倫佐-羅馬爾和助教卡梅隆-多拉極力促成此事，凱斯也完全支持，緹娜有不同意見，當然艾塞亞自己也是反對的——托馬斯在東部的南肯特呆了兩個賽季，那裡的學生會被要求穿夾克打領帶去上課。艾塞亞絕望地患上了思鄉病，他並不喜歡這樣。「這是我需要的，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好的決定，」他說，「但我剛到那兒的時候，每天都恨死那裡了。」

離紐約挺近，讓他在東部的日子稍微好受些，克勞福德和內特-羅賓遜這兩個西雅圖人都在那打球。「我們在空空如也的球館裡打球，賈馬爾-克勞福德正坐在第一排呢，」奇里奧斯說。

托馬斯在宣布選秀前，在華盛頓打了三年。他的家庭在2011年4月為他籌辦了一個選秀日派對，在托馬斯西雅圖公寓地下室的一個普通房間里。當他的名字直到第60位才被念出，國王在選秀最後一位才挑中他時，氣氛是酸楚的。前面所有的59名球員，沒有一個在NBA的得分比他多。

儘管國王深陷泥沼，但他的天賦毋庸置疑。「太特么快了，真特么准，」皮特-卡里爾在托馬斯的菜鳥賽季擔任助教，「我告訴他，不管發生什麼，千萬別厭倦命中投籃。」

在泰里克-埃文斯身後，還有當時11年第10順位被選中的「寂寞大神」弗雷德特，托馬斯很難有時間。「那個環境可不是贏球的氛圍，」凱斯-斯馬特，托馬斯在國王前三年職業生涯經歷的三位主教練的其中之一，「我試著一直告訴艾塞亞，『別被現在發生的蒙蔽了，注意力集中在你該如何應對上，長遠來看。』」在小托馬斯的第二年，斯馬特最終把弗神貶為替補，讓埃文斯開始讓出球權。在2013-14賽季，在一支只有28勝的隊伍里，他場均能得到20.3分，並成功用先簽後換的方式逃到了菲尼克斯。短暫呆了46場之後，他又在2015年2月的一個三方交易中被送到了波士頓。

在交易後，第一個給小托馬斯發信息的，是艾塞亞-托馬斯本尊。「我給他回了電話，」小托馬斯說，「他告訴我，『這是你所經歷的可能最棒的事。你現在在一個靠譜的團隊里了，那裡的球迷會愛上你的。』」

的確，托馬斯如今在這座狂熱的體育城裡的確成了有了一席之地的那種運動員。相比布雷迪和大衛-奧爾茨，他還是差了點，可方寸之地也是地啊。這座城市，也為他撐腰。「當我去商場的時候，可有點瘋狂，」托馬斯說，「但我還是會試著去。」他和他的妻子凱拉住在坎布里奇的一座公寓里，他們四歲大的孩子賈登也在。（小托馬斯自己有一個6歲大的兒子詹姆斯，在西雅圖和他生母住在一起，至少一個月回來爸爸這邊一次。）

托馬斯穿著4號，並不是因為他能在第四節佛擋殺佛，而是因為這是他所有喜歡的數字中唯一還能穿的。在埃文-特納走了後，他想要換成11號，「但隨後我會為那些已經花錢買了四號球衣的人難過的」。

他並不僅僅是NBA最高產的球員之一，也同樣是低薪高能的一個代表。他當時簽下的合同為4年2,700萬，這才是第三年而已。凱爾特人在本賽季結束後，自然會找他開啟續約談判，但更大決定則是在2018年，那時候他將成為受限制自由球員，並且有著薪金空間的綠軍自然還想更上一層樓。他的季後賽之旅，同樣也將是工資單之旅。「我希望繼續每晚都能打得更好，」小托馬斯說，「所以當時候到了，我儘可能得到最多。」安吉會決定究竟該給托馬斯付多少錢，該給其他球星多少錢，很可能是更高的那些人。

至於現在，最有趣的問題來了：一個地表最強175肩上的球隊究竟能走多遠？分區決賽？總決賽？總冠軍？「我不會看上限的，」斯蒂文斯說。這會是一次懲戒般的衝刺，一字不差。不管小托馬斯的生存技能究竟如何，他還是會繼續衝擊籃筐。克勞福德建議過他不要總是那麼頻繁摔地。「他只要想，任何時候都能殺向籃筐，」克勞福德說，「但是現在他可是每個人的眼中釘，所以守住你的位置，別跟地板較勁，地板可是立於不敗之地。」

霍福德每次看到這些情形，總是一臉苦相。「但艾塞亞給籃筐施加了如此大的壓力，這太難了。」托馬斯說了句「本性難移」，然後就笑開了。這是個很熟悉的故事，就像是青年教會外等著回家的時候，小個子得了分還喋喋不休，大個子們等著讓他挨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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